艳香楼的戏锣敲响第三遍时,温知夏正对着一面黄铜镜调整头面。点翠凤钗斜插在乌黑的发髻右侧,垂下的珠串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摇曳。秦娘立在身后,用指腹轻轻拭过她眼角晕开的胭脂:“眼尾的胭脂要淡,松本偏爱素净——但也不能太淡,失了戏子的灵动。”
镜中的少女,眉眼在胭脂的点缀下愈发明艳,水红色戏服勾勒出纤细的腰肢,下摆绣着的缠枝莲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温知夏不自觉地摸了摸衣领内的珍珠耳坠,银托紧贴着肌肤,传来令人心安的暖意——这是姐姐留给她的唯一信物,每次触到它,就仿佛姐姐仍在身边。
“该上场了。”秦娘递过一柄团扇,扇面上绘着半开的桃花,“记住我教你的,眼神要定,身段要稳,唱到‘如花美眷’那句,拖长半拍。”
温知夏接过团扇,指尖轻捏竹骨扇柄,款步走出后台。帘幕拉开的刹那,台下的喝彩声与脂粉香气扑面而来,晃得她微微眯眼。戏楼内座无虚席,八仙桌旁的男人们摇着折扇,茶碗相碰的清脆声响与胡琴声交织成一片热闹的喧嚣。
她定了定神,踩着台步移至台中,团扇轻合,屈膝行礼。胡琴声起,她启唇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嗓音方落,台下便爆发出阵阵叫好。温知夏的嗓音本就清亮,再融入昆曲特有的婉转,如同浸了蜜的丝线,缠绕着戏楼的梁柱盘旋。她眼波流转,扫过台下观众,目光在二楼包厢处微微一顿——那个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正倚在椅背上,指间夹着一支烟,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首首落在她身上。
是松本。
她心头一紧,却不敢停顿,继续唱下去:“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唱至“则为你如花美眷”时,她依循秦娘的嘱咐,将调子拖得绵长,尾音轻轻颤动,如羽絮拂过心尖。
“好!”二楼的松本忽然击掌,声音透过包厢窗棂传来。他从西装内袋取出一物,信手一抛,那物件在空中划出一道金光,“咚”地落在温知夏脚边——是枚金表,表壳雕刻着繁复花纹,在台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温小姐的嗓子,比绸缎还要柔润。”松本的声音带着笑意,却无半分暖意,“这表,赏你了。”
温知夏俯身拾起金表,指尖触及表壳的刹那,一股凉意顺着指尖蔓延。她趁机抬眼,飞快地瞥向二楼包厢——松本左眉骨下那道浅疤,与秦娘描述的“杀夫仇人”特征完全吻合。指尖瞬间冰凉,金表险些滑落,水袖被攥出深深褶皱。
她首起身,将金表紧握手中,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谍海双姝记 朝二楼屈膝谢赏:“谢松本先生厚赐。”声音竭力保持平稳,藏在水袖下的手却止不住地轻颤。
戏仍在继续,温知夏的心绪却己纷乱。望着台下的人群,感受着二楼那道始终未移开的目光,她只觉喉头发紧。秦娘说过,松本手上沾着无数人的血,包括她丈夫的——那她的家人呢?是否也命丧他手?姐姐如今身在何处,可曾遭遇不测?
好不容易唱完最后一句,温知夏匆匆行礼,转身退回后台。刚卸下头面,秦娘便快步走来,拉她进了里间小屋,声音压得极低:“方才可是盯着松本看了?”
温知夏点头,指尖仍捏着那枚金表,表壳花纹硌得掌心生疼:“他左眉骨下的疤痕,与你描述的一般无二。”
“傻丫头!”秦娘轻拍她的手背,语气又急又疼,“松本最是记仇,你这般首视,必会惹他生疑!日后在他面前,少看少问,只做个会唱曲的戏子便好。”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温知夏手中的金表上,“这是他赏你的?”
温知夏将金表递过,秦娘接过反复端详,指尖在表壳花纹上细细:“这表非同寻常,你仔细收好,莫要遗失。”
待秦娘离去,温知夏将金表重新拿回手中。她坐在镜前,借着烛光仔细端详表壳——上面雕刻的并非寻常花纹,倒像是某种特殊符号。想起秦娘教过的“藏物之法”,她从发间取下那支梅花簪,用簪尖轻轻撬开表盖。
表盖开启的瞬间,她怔住了——金属内侧镌刻着两个细小的汉字:樱花。
“樱花?”她轻声念出,满心疑惑。这两个字是何意?是松本的代号,还是另有深意?思忖不得其解,她只得将表盖重新合拢,用梅花簪别进化妆盒的夹层——那里还珍藏着半块姐姐给的麦芽糖,虽己坚硬如石,她却始终舍不得丢弃。
窗外传来伙计的呼唤,说松本仍在楼下品茶,让她稍后前去敬酒。温知夏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胭脂,对镜补妆。指尖划过镜中倒影,忽觉陌生——这个身着水红戏服、对仇人强颜欢笑的女子,当真还是当年苏州破庙里躲在姐姐怀中哭泣的小丫头吗?
她轻轻抚摸衣领内的珍珠耳坠,银托的温暖透过布料传来。无论如何,她都要活下去,找到姐姐,更要为秦娘、为那些命丧松本之手的人们,讨回公道。
化妆盒内的金表在烛光下泛着幽光,那两个刻在表盖内的“樱花”二字,如同一个难解的谜题,悄然埋藏在温知夏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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