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本的书房终日萦绕着雪松香与陈旧纸页混合的凛冽气息。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红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犹如无数潜行的暗哨。温知微立在宽大书桌前,指尖捏着烫金封皮的文件,"樱花计划副本"五个黑体字墨色簇新得刺眼——真正的机密绝不会如此招摇地摊在桌面中央,这分明是搁在兽夹旁的诱饵。
"温小姐昨夜安枕否?"松本的声音自身后飘来,刻意柔和的语调里藏着冰棱。转身时见他正把玩那支真钢笔,黑金属笔身在光束中流转冷芒,樱花刻痕随着指节转动不时刺痛她的视线。他撑着手肘俯身逼近,威士忌的余韵随呼吸漫过:"依你看,这份计划可能瞒过地下党的眼线?"
温知微指节微紧,文件边缘的粗粝感硌入掌心。她垂首佯装研读,余光却锁着桌角那只银质酒壶——壶身尚存暖意,壶口正对己身,恰是投药的绝佳角度。"将军谋算周详,"她抬眸时声线平稳如镜,"地下党未必能窥破玄机。"
松本忽然迸出几声干笑,将钢笔横搁在"副本"二字上:"可据闻温小姐与地下党...颇有渊源?"惊雷炸响的刹那,她冰凉的指尖己探向酒壶:"将军说笑,区区文员何来这等门路。不如斟酒助兴,细说方案?"
金属寒意渗入指腹时,她敏锐察觉对方视线正烙在袖口——那里曾藏过老王的纸条余烬。琥珀色酒液徐徐注入杯中,她借着动作掩饰,瞥见松本指节在钢笔上叩出渐急的节拍。"将军请用。"酒杯轻触桌面发出脆响,她悬腕的弧度仍保持镇定。
松本执杯未饮,目光却缠上她发间:"温小姐这簪子倒别致。"她抬手拢鬓掩住簪头:"亡母遗物,不足挂齿。"对方眼底幽光闪烁,转而提笔在文件划下墨痕:"副本交由你整理,申时交还。"
踏出书房时,冷汗早己浸透后衫。攥着假文件穿过长廊,两侧日军士兵投来的窥探目光如针芒刺背——松本的"青眼"早成公开的刑具,无人知晓她正在刀锋起舞。客房木门落锁的瞬间,她虚脱般倚靠门板,那份烫金文件被掷在案上,晃眼的金字映出她苍白的倒影。
床板发出细微呻吟。整理枕褥时指尖忽触到油纸包裹的柔软,藏在枕下与床褥的夹缝里。展开时熟悉的甜香扑面而来,半块金黄油酥静卧其中,纸角用炭笔勾勒着稚拙的半朵梅——是知夏的手笔!
泪水霎时模糊了视线。她紧攥油纸包,酥皮碎屑沾满指尖,甜腻与酸楚在胸腔翻涌。恍惚看见妹妹身着戏服踏月而来,如猫般绕过巡逻岗哨,将这点暖意埋进枕衾,却不敢留下只言片语。
暖流很快被寒冰取代。将油纸包贴胸收藏时,松本阴鸷的眼眸再度浮现——试探己始,若棋差一着,知夏、老王、阿福皆成刀下亡魂。油纸的窸窣声应和着心跳,妹妹的牵挂与危局在此刻交织成网。
窗外梧桐叶纷飞如那年庭院落梅。她凝望着据点外蜿蜒的巷弄,无声立誓:"知夏且待,阿姐必带你归家。"银簪在发间微颤,麻药的重量此刻竟成了撑起天地的支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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