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野安排的藏身处隐匿在弄堂深处,是栋带小阁楼的老式民居。木格窗上糊着的薄纸将晨光过滤成细碎光斑,静静洒落在堂屋地面。屋子中央摆放着一张漆面斑驳的木桌,桌上铺着洗得发白的蓝布,整齐陈列着姐妹二人的"装备"——温知微的黑色秘书制服、温知夏的蓝色列车员制服,还有老吴连夜送来的假身份文件,边角都用镇纸仔细压着,以防被穿堂风扰乱。
温知微率先拿起那件黑色秘书制服。厚实的斜纹棉布料手感扎实,领口缀着的银色樱花徽记是老王连夜赶制的作品,边缘还带着未打磨光滑的细微毛刺,指尖轻抚时能感受到金属的粗糙,恰似老王那双布满老茧的手,透着质朴的用心。她将制服展开穿上,肩线恰到好处,显然是陈野特意按她的尺寸修改过,袖长也经过精心调整,恰好能遮住腕间的梅花胎记。她转向桌角的黄铜镜整理衣领,镜中的自己身着笔挺制服,发丝挽成利落的低马尾,别着黑色发卡,眼神褪去了往日的温婉,平添几分干练,俨然一位常年随行长官的秘书。
"姐姐,徽记有些歪了。"温知夏凑近前来,细心帮姐姐调整领口的樱花徽记,指尖不经意触到温知微的锁骨,带着些许凉意。她手中正拿着那套蓝色列车员制服,前襟的三枚铜纽扣上雕刻着模糊的火车图案,最下方那枚线头松动,晃晃悠悠地悬着。温知夏轻咬线头,取出随身携带的针线包开始缝补。她选用与制服颜色相近的深灰丝线,每一针都拉得紧实,唯恐行动时纽扣脱落露出破绽。缝妥后,她将制服穿戴整齐,在镜前转身查看,裙摆长度及膝,行动时不会造成妨碍。她又将袖口稍稍挽起,露出暗藏在内侧的小刀片——刀刃以黑色布条缠绕固定,仅露出半寸寒光,贴附于小臂内侧,若不抬手根本无从察觉。这是陈野特意为她准备的防身用具,嘱咐"若遇险情,可作自保"。
温知微凝视妹妹藏匿刀片的动作,心头微微一紧,却未多言,只是从怀中取出一支银色钢笔——这是仿制松本真笔的赝品,笔帽上的樱花纹样以彩绘而成,远观与真品无异。她将笔小心放入秘书制服的上衣口袋,指尖轻按确认不会滑落:"待会上车后,我会把这支仿制品放在桌上。待松本分神之际,你便趁机调换真笔,切莫拿错。"温知夏郑重颔首,从自己制服口袋中取出半块用印着梅花图案的油纸包裹的梅花酥——这是昨日姐姐给她的,边缘还留着姐姐轻咬的痕迹。"我将这个带在身上,"她轻捏梅花酥,油纸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若遇突发状况,我便将它掷于地上,你见到便知需立即撤离。"
此时,楼梯传来"噔噔"的脚步声,老吴端着搪瓷托盘步入阁楼。托盘上置着两个玻璃杯,杯中淡黄色的茶水里漂浮着几片蜷曲的茶叶,形状酷似含苞待放的梅花。"这是梅花茶,"老吴将托盘轻放桌面,声音比往日更显温和,"你们母亲生前最喜此茶,每次执行任务前都要品上一杯,说是能保佑平安归来。"他取一杯递给温知微,温热的杯壁传递着暖意,茶香沁入鼻腔,正是温知微幼时在故乡闻过的气息——那时母亲总在院中梅树下沏茶,茶香与花香交织,成为她记忆中最安心的味道。她轻啜一口,初尝微苦,回味却泛着清甜,泪水不禁盈眶,滴落杯沿晕开浅浅水痕。
温知夏双手接过另一杯茶,温热的触感自指尖蔓延至心间。她注视着杯中形似梅花的茶叶,想起老吴述说的母亲往事,在心中默念:"母亲,今日我们将去完成您未竟的心愿,定要揭穿松本的假计划。请您放心,我们必会平安归来,绝不辜负您的期望。"她大口饮茶,仿佛要将母亲的祝福尽数融入心田,茶香萦绕舌尖,驱散了内心的紧张。
老吴端详着姐妹二人,又拿起桌上的假身份文件,翻至温知微的"林薇"档案再次确认:"松本的秘书'林薇',毕业于上海女子师范,曾在商会担任文书,这些信息都记牢了?"温知微从容点头,流利复述全部资料,连档案中注明的"擅长文书整理、略通日语"等细节都分毫不差。老吴转向温知夏,指向她的列车员制服:"列车员的工作流程可还记得?检票时需说'请出示您的车票,谢谢',语气要自然,切莫紧张。"温知夏同样点头应允,并现场演示了一遍,语调平稳得体,与专业列车员别无二致。
"还有最后一事,"老吴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哨子递给温知夏,"这是信号哨。若在车上与我们失散,连吹三声,我们自会接应。"温知夏将哨子收进制服内袋,与那半块梅花酥放在一处。指尖轻触,一硬一软的触感并存,恰似她此刻既坚定又柔软的心境。
温知微瞥向桌上的黄铜闹钟,指针指向亥时,距明日辰时尚有九个时辰。她深吸一口气,对镜最后整理仪容,领口的樱花徽记熠熠生辉,口袋中的仿制钢笔安然静卧。温知夏也站到她身旁,镜中映出二人身影:一个身着黑色秘书制服,一个穿着蓝色列车员装束,眼中同样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准备好了吗?"温知微轻声问道。
"准备好了,姐姐。"温知夏笃定回应。
老吴静立一旁,凝视镜中并肩而立的姐妹,恍若看见当年的战友——她们的母亲也曾这般,带着坚定的信念奔赴未知的险境。他轻叹一声,语气中满含期许:"明日,就看你们的了。"
堂屋内的梅花茶仍氤氲着热气,清雅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与老宅的木香交融,成为这个夜晚最令人安心的气息。姐妹二人深知,这是出征前最后的宁静时刻。明日辰时的火车站,等待她们的将是一场没有硝烟的较量,但只要彼此并肩,便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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