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行午后的日光格外温软，斜斜漫过鉴定室的梨花木桌，在摊开的《古董鉴定图谱》上洒下细碎光斑。温知微的指尖轻抚"南宋官窑瓷"插图中的冰裂纹路，这一页的边角己被翻得微卷——松本既说晚宴将有新收古瓷，她须得提前做足功课。
铜制墨水瓶旁，狼毫笔斜倚其中，笔尖犹带未干墨迹。她正欲蘸墨标注，楼梯处传来轻缓脚步声，伴着衣料的细响——是柳玉茹。这些时日，她总在午后携文书前来，偶尔会捎上一杯咖啡。
"温小姐还在用功？"柳玉茹的声音自门边传来，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温知微抬首，见她身着月白乔其纱旗袍，领口的珍珠胸针与自己耳坠质地相仿，只是珠粒更显纤巧。她手执白瓷咖啡杯，杯沿沾着浅绯唇印。
"在预习松本先生提及的古瓷。"温知微将图谱稍移，腾出空位，"柳小姐今日未在前院整理文书？"
柳玉茹在藤椅落座，将咖啡杯轻置于浅蓝杯垫上——那垫上绣的栀子花己有些脱线。"前院账目晨间便理清了。"她整理耳际碎发，袖口处一个细小线头忽隐忽现，"王经理嘱我将晚宴名单送来，说是让温小姐先认认人。"
"名单？"温知微心念微动，面上仍作淡然，"原以为是寻常小聚。"
柳玉茹自帆布包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纸笺，递来时指尖稍顿——温知微注意到她的指节微微发白，似是将这纸笺握了许久。"松本先生讲究，说是'藏家聚会'，须得彼此相识。"她声线压低，目光掠过窗外，"温小姐初赴此宴，多识些人总归便宜。"
温知微接过名单，触手便知是上好的道林纸，挺括平整。徐徐展开，十余个姓名跃然纸上，皆附简注："张老板——主营古画""李会长——古董商会理事"，墨色匀净，排版工整。
松本之名高居首位，以加粗字体示之。温知微目光下移，倏然定格——"顾明远——和记洋行物资总监"。这名字莫名耳熟，却一时难溯其源。
"顾明远是松本先生得力助手。"柳玉茹着杯柄，指腹反复擦过杯沿唇印，"洋行物资进出多经他手——前次那外滩仓库账本，便是他命人整理的。"
温知微轻应一声，忽忆老吴所言"樱花计划与物资相关"。既掌物资，此人必知计划细节。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谍海双姝记 她指尖轻触"顾明远"三字，欲作标记又恐显露，只得在纸背悄悄掐出浅痕。
恰在此时，柳玉茹忽然探手，指尖点向那个名字："温小姐须得留心此人——表面谦和，内里深沉。"她自旗袍暗袋取出一支银色圆珠笔，笔尖迅捷地在名字周遭画了个浅圈，蓝痕淡至几乎难以辨识。
"这是？"温知微佯作不解。
柳玉茹收笔入袋，指腹轻拭蓝痕："前次那幅《寒江独钓图》，顾明远曾力劝松本先生莫收，言'古董水深，慎防受骗'，二人在办公室争执良久。"她语气微顿，带着若有似无的试探，"听闻顾明远欲独揽物资权，松本先生对他亦非全然信任——温小姐届时莫要卷入其中。"
温知微心下澄明——这是在暗示顾顾二人不和。可柳玉茹为何透露此事？是善意提醒，还是另有所图？忆及前日她劝诫"莫与李奎硬碰"时的关切，再看纸上浅淡蓝圈，只觉此事愈发扑朔迷离。
"多谢柳小姐提点。"温知微仔细叠好名单，刻意避开蓝痕收入怀中，"届时我少言多听便是。"
柳玉茹浅啜咖啡，唇印又深几分："温小姐聪慧，定能应对得当。"她起身整理裙裾，袖口线头随风轻颤，"前院尚有文书待理，我先告辞。"
温知微送她至门边，目送那轻盈身影步下阶梯——今日她的步履较往常更显急促，似怀心事。回到桌前，她己无心图谱，满心皆是"顾明远"之名与那道诡秘蓝圈。
取出名单对光细看，蓝痕在充足光线下方显形迹，显然柳玉茹不欲人知。再思及她袖口线头、递名单时泛白的指尖，温知微恍然惊觉：柳玉茹或许同她一般，也在暗中注视着松本与其党羽，只是目的未明。
夕晖西斜，将鉴定室的影子渐渐拉长。温知微将名单仔细收好，与请柬同置怀中——请柬上的樱花徽记与"顾明远"三字，如同两条暗线在她心中交织。周六之宴，不仅要识人，更要探查顾松二人的关系，或可从他们的矛盾中寻得"樱花计划"的突破口。
她执起狼毫，蘸墨在"南宋官窑瓷"的冰裂纹旁轻轻画圈——与柳玉茹所画如出一辙，只是墨色更深。此圈既为研习古瓷的注记，亦是提醒自己：宴上须得紧盯顾明远，更要留意柳玉茹——这个看似温婉的同事，究竟是敌是友？
桌角咖啡己凉，杯沿唇印在余晖中泛着淡粉光泽。温知微凝视那道痕迹，忽想起柳玉茹胸针上的珍珠——与自己的耳坠、妹妹的耳坠质地相类。她轻摇首压下杂念，重新专注于图谱——当务之急，是周全准备应对晚宴，余事只能见机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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