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道祖遗脉
雨势渐歇，只剩下零星的雨滴从屋檐滑落，砸在青石板上，发出嗒、嗒的轻响。
许家村东头，那座略显破败的茅草屋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未散的乌云。
许木浑身湿透地站在外间，隔着粗布门帘，能听到里间母亲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每一声都像锤子敲在他的心上。村里的老郎中许槐安刚给母亲施完针，正坐在外间的破木桌旁，慢条斯理地收拾着他的银针包，眉头紧锁。
“槐安叔，我娘她……”许木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将药篓递过去，里面是那几株沾着水珠、鲜灵灵的血线草，“药引我找来了。”
许槐安看了一眼血线草，点了点头，又缓缓摇了摇头，花白的胡子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颤动。“木娃子，你娘的病……你是知道的。积郁成疾，沉疴己久，非是寻常药石能医。这血线草，也只能缓解她咳喘之症，让她夜里能睡得安稳些。至于根除……”他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两人都懂。
许木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懂，他怎么会不懂。自从爹走后，娘的眼里的光就一天天黯淡下去，身子也如同秋日的落叶，一日不如一日。他采遍大青山，所能换来的汤药，也不过是吊着娘的一口气罢了。
一股深沉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西肢百骸。在这天地之力、生死病痛面前，他一个山野少年，渺小得如同蝼蚁。
忽然，怀中两件物事的轮廓清晰地膈应着他的胸膛——那本《引气诀》和那枚青玄令。老道临死前那骇然、慨叹又带着期盼的眼神，再次浮现在他眼前。
“混沌道体……道高魔更高……因果……”
那些词语如同鬼魅的低语，在他脑海中盘旋。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槐安叔，您稍坐，我……我屋里还有件事物，想请您看看。”
说着，他不等许槐安回应，转身快步走进了自己那间仅能放下一张木板床和一个小木箱的狭小里屋。他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本兽皮册子《引气诀》，略一迟疑，又将那枚非金非木的黑色石子握在手中。那青玄令目标太大，他暂时不打算示人。
回到外间，他将《引气诀》递给许槐安。“槐安叔，您见识广，您看看这个。”
许槐安疑惑地接过册子，入手是兽皮特有的柔韧与微凉。他翻开封面，露出里面用朱砂绘制的复杂人体经脉图，以及那些密密麻麻、如同天书般的古篆小字。他只看了几眼，脸色便是微微一变。
“这……这是……”他的手指有些颤抖地抚过那些经脉线路，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惊疑不定，“这不是寻常的武学功法……这线条，这行气路线……玄妙，太玄妙了！木娃子，这东西，你从何得来？”
许木早己想好说辞，低声道：“在山里采药时，在一个……在一个山洞里捡到的。旁边还有一具枯骨。”他隐去了老道临终赠宝的实情，只推说捡自遗骸。
许槐安深吸一口气，合上册子，神色无比严肃地看着许木：“木娃子，你记住，这东西，绝非俗物！若老朽所料不差，这恐怕是……是那些传说中的‘修仙者’修炼的法门！”
“修仙者？”许木心头剧震。这个词，他只在村口老人口中那些光怪陆离的志怪故事里听过。什么飞天遁地，移山倒海，长生不老……难道，那些并不全是虚构？
“没错。”许槐安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什么存在听去，“传说他们餐风饮露，吸纳天地灵气，拥有我等凡人难以想象的神通。这本册子，若真是修仙法门，其价值……不可估量！但也福祸难料，若是被心术不正之人知晓，必招来杀身之祸！”
他将《引气诀》郑重地塞回许木手中，叮嘱道：“收好！千万莫要再让第三人看见！至于能否从中悟出什么，就看你的造化了。”
许木重重地点了点头，将《引气诀》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攥住了命运的钥匙。他犹豫了一下，又摊开另一只手，露出了那枚黑色石子。“槐安叔，那您再看看这个。”
许槐安的目光落在石子上，初时并未在意，只当是许木捡来的什么奇特矿石。但当他凑近了，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仔细看清石子上那些繁复到令人头晕目眩的纹路时，他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这……这纹路！”他猛地后退一步，仿佛那石子是择人而噬的毒蛇，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甚至连呼吸都急促起来，“快！快收起来！”
许木被他剧烈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将石子握紧。
许槐安胸膛起伏，好半晌才平复下来，声音带着颤意：“木娃子，这东西……这东西邪性！老朽年轻时曾游历西方，在一处极古老的残碑拓片上，见过类似的纹路！那拓片记载的，是关乎天地未开、混沌蒙昧时期的只言片语，涉及大恐怖、大禁忌！这石子上的纹路，与那拓片上的‘混沌源纹’竟有七八分相似！它……它不该出现在世间！”
混沌源纹？大恐怖？大禁忌？
许木看着手中这枚冰凉的石子，回想起它那宁心静气、甚至加速体力恢复的奇异效果，心中更是疑窦丛生。老道说他是“混沌道体”，这石子又疑似刻有“混沌源纹”，这二者之间，难道有什么联系？
“槐安叔，这石子……对我似乎并无害处。”他尝试解释道。
“现在无害，不代表永远无害！”许槐安语气严厉，“孩子，听叔一句劝，有些东西，不是我们凡人该触碰的。这石子，还有那册子，或许都关联着超出我们想象的存在。是仙缘，也是……催命符！”
他顿了顿，看着许木年轻而执拗的脸庞，知道劝他丢弃恐怕很难，只得叹道：“若你执意要留下，切记！慎之又慎！非到万不得己，莫要轻易示人，更莫要依赖其力！”
说完，许槐安仿佛一刻也不愿多待，提起药箱，匆匆告辞离去，背影竟有几分仓皇。
屋内，只剩下许木一人，以及里间母亲细微的鼾声——血线草的药效开始发挥作用了。
他独自站在昏暗的光线里，左手握着可能改变命运的《引气诀》，右手握着神秘而危险的黑色石子。老郎中的话语和老道的遗言在他脑中交织回响。
仙缘？催命符？
混沌道体？混沌源纹？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枚幽黑的石子，那些细密的纹路在微弱光线下，仿佛活了过来，缓缓流动，散发出一种古老、苍茫、甚至带着一丝……魔性的气息。
许久，许木缓缓抬起头，望向窗外渐渐放晴的天空，目光穿过破旧的窗棂，投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大青山深处。
他的眼神，不再有迷茫和无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
“仙路……魔途……我不知道前方是什么。”
“但我知道，若不走上去，我连保护阿娘的力量都没有。”
“既然这‘混沌道体’找上了我，既然这石子选择了我……”
他紧紧握住两件物品，感受着它们传来的、截然不同的触感。
“那么，这条路，我走了！”
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在这小小的茅屋内，悄然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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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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