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积水暂时缓解了干渴，但胃袋里火烧火燎的空虚感却愈发清晰尖锐。林小暖靠坐在岩石阴影下，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肠胃因为饥饿而发出的细微蠕动声。零九蜷缩在她旁边，虽然喝了水，但脸上依旧没有多少血色，嘴唇干裂，胸口的符文光芒似乎也因能量得不到补充而黯淡了几分。
水只是续命，食物才是根本。
林小暖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这片看似死寂的荒原。能量风暴过后，连那些最低等的棘刺草都变得罕见。她必须扩大搜索范围，寻找任何可以果腹的东西——变异的根茎，藏匿的虫豸，甚至是某些低辐射区域可能残存的、扭曲的浆果。
“在这里等着，别动。”她低头对零九吩咐，声音不容置疑。
零九抬起头，灰白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慌乱，他下意识地伸手想抓住什么，又在半空停住，只是用力点了点头，将自己往岩石缝隙里缩了缩。
林小暖不再多言，握着合金管，以水洼为中心，开始向更外围的区域探索。她的感知如同无形的雷达，扫过每一寸土地，每一块岩石的缝隙。
一个多小时过去，收获寥寥。只找到了几簇更加干枯、几乎没有任何汁液的硬草，以及一只躲在石下、速度快得让她来不及捕捉的多足爬虫。
饥饿感如同附骨之疽，啃噬着她的耐心和体力。这样下去不行。
就在她准备转向另一片区域时，鼻尖忽然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尘土和辐射气息的味道。
那是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腐败甜腻气息的果酸味。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立刻循着气味的方向找去。最终，在一处背阴的、堆积着大量风化碎石的斜坡底部，她看到了那气味的来源。
几株低矮的、形态扭曲的灌木，顽强地从石缝中探出。它们的枝叶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绿色，表面覆盖着一层细细的绒毛。而在那稀稀拉拉的叶片间，挂着十几颗龙眼大小、颜色深紫近黑的果实。
果实表面并不光滑，有着类似瘤状的突起，有些己经开裂，露出里面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果肉，那腐败的甜腻气味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
变异刺莓。
林小暖认识这种植物。旧时代某种可食用浆果的变异后代，果实内蕴含微量的能量和糖分，是荒原上难得的能量来源之一。但它的变异极其不稳定，果实内可能积累毒素、辐射，甚至会产生致幻物质。采摘和食用它们，就像一场俄罗斯轮盘赌。
她蹲下身，仔细观察着这些深紫色的“腐果”。有几颗颜色格外深黯，表皮几乎成了黑色，裂口处流出的汁液带着一股刺鼻的氨水味，显然是毒性积累过深的标志。而另外几颗，颜色稍浅，裂口较少，气味也更接近单纯的果酸腐败。
她伸出手，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混沌能量，轻轻触碰一颗颜色较浅的果实。
能量接触的瞬间，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果实内部混乱的能量结构，以及其中夹杂的、如同杂质般的毒性斑点。
果然，没有一颗是绝对安全的。
她沉默地看着这几株在死亡之地挣扎求生的灌木，看着那些蕴含着生机与死亡的双重诱惑的果实。
吃，还是不吃？
吃了，可能中毒，可能产生幻觉，在荒原上失去理智等于死亡。
不吃，她和零九很可能在找到下一个食物源之前，就先饿死。
没有万全的选择，只有风险的权衡。
她最终挑选了三颗她感知中毒性相对最弱、能量相对纯净的果实，小心地摘了下来。然后用一块相对干净的布包好，塞进怀里。
回到水洼边时，零九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蜷缩着，听到她的脚步声，立刻抬起头，灰白的眼眸里带着期待和不安。
林小暖在他面前坐下，摊开布包，露出那三颗深紫色、卖相堪忧的果实。
零九的目光瞬间被果实吸引，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眼中流露出渴望，但随即又看向林小暖，带着询问。
“变异刺莓。”林小暖语气平淡地介绍，“可能有毒，可能致幻。吃了可能会死，不吃，饿死。”
她拿起其中一颗，自己先咬了一小口。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酸涩、腐败甜腻以及一丝隐约麻舌感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来。果肉粗糙，带着很多细小的籽。她仔细品味着，感受着身体最细微的反应，同时引导着体内微弱的混沌能量，随时准备湮灭可能侵入的毒素。
过了一会儿，除了那糟糕的味道和喉咙的不适，并没有出现明显的中毒症状。能量吸收也微乎其微，但确实有那么一丝。
她将剩下的果实递给零九。
“慢慢吃，感觉不对立刻停下。”
零九看着她先吃下，眼中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他接过果实，学着林小暖的样子，小心地咬了一口。
瞬间，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小脸皱成了一团，显然被这古怪的味道冲击得不轻。但他没有吐出来，而是强忍着，小口小口地，将那颗果实吃了下去。
吃完后，他舔了舔沾着紫色汁液的嘴唇，眼巴巴地看着布包里剩下的两颗。
林小暖将剩下的两颗也推到他面前。
“你的身体需要能量。”她言简意赅。零九的状态比她更差，符文需要能量维持，他初醒的身体也需要补充。
零九看了看果实，又看了看林小暖，犹豫了一下，拿起一颗，却没有吃，而是递向林小暖。
“……你……也吃。”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动作带着怯生生的试探。
林小暖愣住了。
她看着零九递过来的那颗深紫色的果实，看着他灰白眼眸中那抹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关切，心脏某个角落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丝极其陌生的酸涩。
她习惯了掠夺，习惯了算计，习惯了在生存面前将一切资源优先分配给更重要的自己。阿弃的牺牲是她心中无法愈合的痛，但也让她更加坚信，活下去就必须冷酷。
可这个被她视为“累赘”和“工具”的少年，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竟然会将宝贵的食物让给她？
她沉默着，没有去接。
零九举着果实的手悬在半空，因为她的沉默而显得有些无措和失落，慢慢缩了回去。
“我不饿。”林小暖最终生硬地吐出三个字，别开了脸，“快点吃完，我们还要赶路。”
零九“哦”了一声，低下头，默默地吃掉了剩下的两颗果实。
两人靠坐在岩石下，等待着可能出现的中毒反应。时间在寂静中流逝。
零九似乎因为补充了能量，脸色好看了些许，胸口的符文光芒也稳定了一些。他靠在岩石上，眼皮开始打架，似乎有些昏昏欲睡。
林小暖则始终保持警惕，感知着体内和零九身上的任何异常。
突然，零九的身体轻轻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
“……白色的……房间……好冷……”
林小暖猛地看向他。
零九闭着眼睛，眉头紧蹙，像是在做噩梦。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不要……针……痛……”
是果实里的致幻成分起作用了？还是……勾起了他潜意识里关于实验室的痛苦记忆？
林小暖伸出手，轻轻推了推他。
零九猛地惊醒，灰白的眼眸里充满了未散尽的恐惧和迷茫，他下意识地向后缩去，首到看清是林小暖，才稍微放松下来，但身体依旧在微微发抖。
“……我……梦到了……”他声音带着颤音，试图描述，却又语无伦次，“……很亮……很冷……”
“是幻觉。”林小暖打断他，声音冰冷，带着一种刻意的斩钉截铁，“忘了它。”
零九看着她冰冷的侧脸，张了张嘴，最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抱着膝盖，将脸埋得更深了些。
林小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腐果带来的能量微弱而危险，但终究让他们暂时摆脱了立刻饿死的命运。
该继续前进了。
她看了一眼北方，那同源感应依旧如同遥远的灯塔，指引着方向，也预示着前路未知的风险。
她低头，看向沉默蜷缩的零九。
“能走吗？”
零九抬起头，努力站起身，虽然脚步依旧虚浮，但比之前好了很多。他点了点头。
“跟上。”
林小暖转身，再次迈开步伐。
零九看着她的背影，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几株结着“腐果”的扭曲灌木，灰白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然后迈开腿，努力跟了上去。
荒原上，生存的抉择无处不在。而有些选择带来的影响，远不止于饱腹与否。那些被勾起的记忆残片，如同埋下的种子，不知何时会再次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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