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睿的最后一份工作，结束在一份精心排版、措辞严谨的PPT里。
那是我为“灵境”项目做的最终汇报，也是我的裁员述职。投影幕布上，甘特图精美得像一幅艺术品，每一个任务条都卡在完美的时间节点，风险矩阵里标红的区域己被彻底攻克。我用了足足七十分钟，向台上那些面色冰冷的董事们证明，这个耗资巨大的项目是如何在我接手后，用三分之一的时间和二分之一的预算，起死回生，并超额37%完成了既定目标。
然后，我听见首席运营官，我曾经的导师，用那种我熟悉无比的、充满遗憾的温和腔调说：“孙睿，你的能力有目共睹。但公司现阶段的发展战略需要调整，灵境项目组……很遗憾，不得不整体优化。”
“优化”。又一个被职场污秽了的词汇。它的意思是，你可以用最小的代价，清除掉那些不再需要，甚至可能成为负担的“人力资产”。
我保持着专业的微笑，收拾好个人物品——一个装不下多少私人物品的纸箱。走出那座耗费了我七年青春、无数个凌晨的玻璃大厦时，天空正下着冰冷的雨。连续加班第七天的疲惫感，如同迟来的潮水，瞬间将我吞没。视线模糊，耳边是尖锐的鸣响，世界天旋地转……
再睁开眼时，刺鼻的麦酒味、汗臭味和某种野兽的腥臊气，取代了写字楼里消毒水的味道。喧嚣的人声取代了键盘的敲击声。
我躺在一个冰冷粗糙的木地板上，头顶是低矮的、被烟熏得发黑的木梁。我挣扎着坐起身，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类似欧洲中世纪酒馆的地方，穿着粗糙的亚麻布衣，身边放着一个眼熟的背包——我装工作和个人物品的双肩包。
“嘿！看那个怪人，醒了！”一个粗哑的声音喊道。
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投来。酒馆里坐着形形色色的人：穿着破旧皮甲、脸上带疤的壮汉；裹在斗篷里、看不清面容的瘦小身影；甚至角落里，还有一个……耳朵尖尖的？
我没时间细想，因为一个身高接近两米、肌肉虬结、脸上带着新鲜爪痕的壮汉，拎着一个巨大的木杯，摇摇晃晃地走到我面前，酒气喷在我脸上。
“小子，”他瓮声瓮气地说，“你占了我们‘血狼佣兵团’的位子。要么留下一个银币作为赔偿，要么……”他捏了捏砂锅大的拳头，骨节发出咔吧的响声。
血狼佣兵团？银币？
我强压下喉咙里的恶心和心脏的狂跳，大脑在百分之一秒内脱离了宕机状态，开始高速运转。穿越？这种只存在于网络小说里的桥段？现状分析：陌生环境，疑似具有攻击性的本地势力，我手无寸铁，体力不支。生存是第一要务。
我深吸一口气，没有露出怯懦，反而像无数次面对甲方的刁难一样，露出了一个职业化的、略带疏离的微笑。这是项目经理的必备技能——无论内心多么慌乱，表面必须稳如泰山。
“这位……团长先生，”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有条理，“关于位子的问题，我想可能存在一些误会。我更感兴趣的是您脸上的伤，以及您团队整体低迷的士气。这似乎表明，你们刚刚经历了一次不成功的任务，并且蒙受了一定的损失。”
壮汉和他身后几个队员的脸色都变了。我的话显然戳到了他们的痛处。
“是又怎样？”壮汉恼羞成怒。
“不怎样，”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起身，虽然比他矮一个头，但目光平静地首视着他，“或许，我们可以做一笔交易。我帮你们分析这次任务失败的根本原因，并提供一个确保下次成功的方案，来抵消那个所谓的‘位子费’。”
“你？一个来历不明的弱鸡？”壮汉嗤笑，但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迟疑。失败的任务和队员的抱怨显然让他压力巨大。
我没有辩解，只是弯腰打开我的背包。谢天谢地，里面的东西都在：笔记本电脑（电量78%），充电宝（满电），一个笔记本，几支笔，还有半瓶喝剩的矿泉水。这些现代物品，在这个世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我拿出笔记本和笔，翻到空白页，抬头看向壮汉：“首先，我需要一些基本信息。请告诉我，你们接的是什么任务？目标是什么？任务时限？预期报酬？以及，这次失败的详细经过，包括人员配置、行动路线、遇到的意外情况。我们需要进行一次快速的项目复盘。”
整个酒馆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项目复盘？这几个字我用的是中文，他们显然听不懂，但我拿着纸笔，一副要开会记录的姿态，把他们彻底搞懵了。
那个壮汉，血狼佣兵团的团长，张了张嘴，脸上的凶狠被一种极度的困惑取代。他大概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被打劫不但不害怕，反而要给他做“失败分析”的人。
“你……你到底是谁？”他愣愣地问。
我拿起笔，在笔记本的顶端，用这个世界的通用语（我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能听懂和说出这种语言）写下了几个字，这是我在这个陌生世界，为自己选择的第一个身份标识：
“临时顾问，孙睿。”
【第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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