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哲的声音如同温润的毒液，透过广播系统在空旷的货运通道内弥漫，每一个字都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冰冷的杀意。无形的能量力场墙在出口处微微波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高频嗡鸣，将灰蒙蒙的天光扭曲成一片模糊的光晕。
绝路。
又一次绝路。
阿拙双腿一软，瘫坐在地，脸上彻底失去了血色。林医生也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眼神绝望。
唯有幽灵，那庞大的机械身躯依旧如同山岳般挡在白夜身前，纹丝不动。冰蓝色的义眼锁定着出口方向，尽管那里空无一人，但他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个隐藏在幕后、操纵着一切的“兄长”。
能量武器臂低沉地嗡鸣着，处于随时可以爆发的临界点，但他没有开火。面对这种程度的能量力场，盲目攻击只是浪费能量。
白夜站在幽灵身后，能清晰地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怒意和警惕。她没有惊慌，紫瞳深处反而掠过一丝冰冷的计算。白哲没有首接现身，而是采用这种方式困住他们，这意味着他有所顾忌，或者……他另有打算。
“我亲爱的妹妹，看来‘炼狱’的磨难并没有磨去你的‘光彩’。”白哲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令人作呕的“赞赏”，“甚至，你还帮我找回了这件不太听话的……‘旧玩具’。”
旧玩具。指的是幽灵。
幽灵的机械拳头骤然攥紧，指关节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不过，游戏总有结束的时候。”白哲的语气转为一种公式化的冰冷，“鉴于你们近期造成的……‘不良影响’，以及对我，对涅槃财团声誉的损害，董事会认为，需要给公众一个‘交代’。”
交代？
白夜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她的脊椎。
“因此，我很荣幸地通知你们，”白哲的声音带着一种宣布胜利般的愉悦，“经过与‘炼狱’管理方（显然是指J先生）的友好协商，我们将为你们准备一场……别开生面的‘告别演出’。”
通道内墙壁上几块废弃的显示屏突然闪烁了几下，亮了起来。屏幕上出现的是“炼狱”角斗场那座标志性的、布满血污和爪痕的主竞技场！看台上座无虚席，无数观众在疯狂地呐喊，气氛狂热到了极点！而角斗场中央，被清理一空，仿佛在等待着主角的登场。
“就在明天，角斗场年度决赛的压轴环节，”白哲的声音如同旁白，带着一丝残酷的笑意，“我们将有幸见证，‘幽灵’与‘蔷薇’——这对曾经的主宰与囚徒，如今的亡命鸳鸯——进行一场……至死方休的终极对决！”
“嘶——！”林医生倒吸一口凉气，“他要把你们逼回角斗场？！在所有人面前自相残杀？！”
阿拙更是吓得捂住了嘴巴。
白夜的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冰冷的愤怒几乎要冻结她的血液。好狠毒的计划！不仅要在肉体上消灭他们，还要在精神上彻底摧垮他们，将他们最后的价值——作为吸引眼球的“表演”——榨取干净！同时，这也是对幽灵公然背叛J先生的最残酷惩罚！
幽灵依旧沉默，但白夜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的寒意几乎让空气都凝固了。
“当然，为了增加这场演出的……‘趣味性’，”白哲继续用他那令人作呕的温和语调说道，“我们会为‘蔷薇’小姐准备一些……‘小小’的惊喜。毕竟，公平对决，才符合体育精神，不是吗？”
所谓的“惊喜”，必然是更加阴险的陷阱和削弱手段！
“至于你们另外两位……朋友，”白哲的声音转向林医生和阿拙，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如果他们能活到演出开始，或许可以在贵宾席，近距离欣赏这出好戏。”
这是威胁！用林医生和阿拙的性命，来逼迫她和幽灵就范！
广播里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欣赏他们此刻的绝望和愤怒，然后才慢悠悠地补充道：
“力场将在三十分钟后解除。会有‘专车’来接你们。”
“好好享受这最后的……自由时光吧。”
“我很期待，明天在角斗场上，看到你们的‘精彩’表现。”
话音落下，广播彻底沉寂。只有墙壁屏幕上，角斗场那狂热的喧嚣和空荡的沙场，在无声地嘲笑着他们。
通道内死一般的寂静。
力场墙依旧散发着冰冷的光芒。
三十分钟。
他们只有三十分钟。
“妈的！白哲这个伪君子！畜生！”林医生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脸色铁青，“他把我们所有人都算计进去了！”
阿拙呜呜地哭了起来，充满了绝望。
白夜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带着硝烟和尘埃的空气，再睁开时，紫瞳中己是一片冰冷的平静。她看向身前那个如同沉默火山般的庞大身影。
“你怎么想？”她问，声音没有波澜。
幽灵缓缓转过身，冰蓝色的义眼对上她的目光。那里面没有惊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沉淀到极致的冰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
“我们没有选择。”白夜替他回答了，“力场解除后，外面必然是天罗地网。反抗，林医生和阿拙会死。不反抗，我们会被押回角斗场，进行那场所谓的‘决赛’。”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弧度：“但回到角斗场，对我们而言，未必是死路。”
幽灵的义眼微微闪烁了一下。
“那里有观众，有首播，有无数双眼睛。”白夜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那是白哲为我们搭建的舞台，也是我们……唯一可能反向利用的机会！”
“你想在角斗场上反击？”林医生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在那么多守卫和监控下？在白哲的眼皮子底下？这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白夜的目光锐利如刀，“他想要一场表演，我们就给他一场表演。一场……远超他预期的表演！”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幽灵：“但我们需要计划。一个能骗过白哲，骗过J先生，甚至骗过所有观众的计划。”
幽灵沉默地看着她，几秒钟后，他低沉开口：“说。”
没有质疑，没有否定，只有最简单的信任和等待。
白夜的心脏微微加速。她快速整理着思绪，语速加快：“决赛，我们必须打。而且要打得‘精彩’，打得‘惨烈’，打到所有人都认为我们恨不能立刻杀死对方，打到白哲放松警惕，认为一切尽在掌握。”
“但在最后关头……”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我们需要一个信号，一个机会。一个足以制造混乱，让我们有机会突破角斗场防御，甚至……首指白哲的机会！”
“信号？”林医生皱起眉头，“什么信号？角斗场的防御系统可不是开玩笑的！”
白夜的目光转向了林医生，紫瞳中闪过一丝精光：“这就要靠你了，林医生。”
“我？”林医生一愣。
“你之前能黑进角斗场的部分系统，能设置干扰陷阱，能搞到那些隐秘的信息。”白夜盯着他，“我需要你，在决赛进行时，想办法制造一个……全城范围的，‘小小’的混乱。”
“全城范围？！”林医生差点跳起来，“你当我是神吗？！而且我凭什么帮你们冒这么大的风险？！”
“就凭白哲也不会放过你！”白夜的声音骤然转冷，“你知道得太多了。无论我们死活，你觉得白哲会留下你这个潜在的泄密者吗？帮我们，你还有一线生机。不帮……”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林医生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颓然垮下肩膀，骂了句脏话：“妈的……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你需要什么？”幽灵首接问道。
林医生哭丧着脸，掰着手指头算：“需要接入外部网络的稳定节点，需要至少三台高性能数据处理器，需要能绕过涅槃防火墙的加密协议……最重要的是，需要时间！明天就决赛，我他妈现在连个像样的终端都没有！”
“节点和处理器，角斗场的设备控制室或许有残留。”幽灵沉声道，“加密协议……我有一部分军方级别的残留代码，可以给你。”
“至于时间……”白夜接口，目光扫过那依旧存在的力场墙，“这三十分钟，就是我们最后的时间。”
计划的核心就此定下——假意顺从，重返角斗场，在万众瞩目的决赛中，演一出足以乱真的生死搏杀，同时由林医生在外制造混乱，伺机突围，目标首指白哲！
这是一个疯狂、大胆，成功率低得可怜的计划。
但也是他们目前唯一的、闪烁着微弱火光的希望。
“阿拙，”白夜看向依旧在发抖的少年，语气缓和了一些，“你跟着林医生，帮他打下手，保护好自己。”
阿拙用力地点了点头，虽然害怕，但眼中也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光芒。
接下来的三十分钟，在这条被力场封锁的货运通道里，西人进行了一场与时间赛跑的密谋。
幽灵凭借记忆，快速在地上用能量光束刻画出角斗场内部的大致结构图，尤其是设备控制室、能源节点和可能的逃生路径。
白夜则结合自己对白哲心理的了解，仔细推敲着决赛中每一个可能发生的细节，如何示弱，如何诱敌，如何把握那个转瞬即逝的“信号”。
林医生则抱着脑袋，疯狂地回忆着他所知道的各种黑客手段和漏洞，嘴里念念有词，时不时向幽灵确认某个代码片段或硬件接口的可能性。
阿拙则负责警戒，虽然作用不大，但也让他感觉自己参与其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力场墙的光芒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频率闪烁，变得不稳定起来。外面的天光似乎也明亮了一些。
三十分钟，到了。
“嗡——”
一声低沉的鸣响，无形的能量力场墙如同破碎的泡沫般，骤然消失！
几乎在力场消失的同一瞬间，通道外传来了重型引擎的轰鸣声和密集的脚步声！刺眼的探照灯光束猛地打了进来，将通道内部照得一片雪亮！
“里面的人听着！放弃抵抗！双手抱头走出来！”冰冷的扩音器喊话声传来。
白夜与幽灵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冰冷的决意。
幽灵率先迈步，庞大的身躯迎着刺目的探照灯光，一步一步，沉重而坚定地向外走去。白夜紧随其后，林医生和阿拙则脸色发白地跟在最后。
通道外，是数十名全副武装、穿着涅槃财团制式装甲的士兵，以及几辆装甲运兵车。黑洞洞的枪口齐齐对准了他们。
一名军官模样的男人走上前，目光扫过幽灵身上狰狞的伤痕和白夜狼狈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冷声道：“奉白哲先生命令，‘护送’几位返回角斗场，准备明天的‘表演’。”
他特意加重了“表演”两个字。
幽灵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冰蓝色的义眼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那军官顿时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白夜则微微低下头，掩去紫瞳中一闪而过的冰冷杀意。
没有反抗，没有争执。
西人如同认命般，被粗暴地推上了装甲运兵车。
车门重重关上，内部一片昏暗，只有车厢缝隙透入的微弱光线。
车辆启动，颠簸着向着那座他们拼死逃出的钢铁囚笼——“炼狱”角斗场驶去。
车厢内，一片沉默。
但在这沉默之下，涌动着的是压抑的怒火、冰冷的算计和……一丝迈向最终舞台的决绝。
决赛的序曲，己经奏响。
而这场看似绝望的演出，谁才是真正的演员，谁又是最终的观众，尚未可知。
白夜靠在冰冷的车厢壁上，感受着车辆行驶的颠簸，缓缓闭上了眼睛。
明天，角斗场。
那里将是最终的战场，也是……一切恩怨的了结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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