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护通道内弥漫着经年累月的尘埃和金属锈蚀的沉闷气味，远处隐约传来的爆炸声像沉闷的心跳，敲打着死寂的黑暗。阿拙手里的照明棒光线摇曳，将三人的影子在斑驳的墙壁上拉扯得扭曲变形。
白夜靠着冰冷的管壁，每一声喘息都带着肋骨折磨般的刺痛。左臂发烫，仅存的知觉是持续不断的钝痛，右腿的灼伤也火辣辣地提醒着它的存在。冷汗浸湿了她额前纠结的发丝，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阿拙瘫坐在她脚边，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惊魂未定地偷瞄着几米外那个如同金属雕塑般矗立的庞大身影——幽灵。他无法理解，这个角斗场里象征着绝对恐惧和死亡的主宰，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并且……救了他们？
幽灵背对着他们，面向那层淡蓝色的能量屏障。屏障外，“清道夫”机械甲虫锲而不舍的撞击声如同密集的雨点，持续不断地传来，证明着危险并未远离。他庞大的身躯挡住了大部分来自那个方向的光线和声音，带来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安全感”。
沉沫在通道内发酵，混合着血腥、汗水和机油的味道，令人窒息。
白夜的紫瞳在昏暗中闪烁着，目光落在幽灵那布满新鲜划痕和硝烟污迹的机械背甲上。他刚才精准而高效的点射，那短暂却坚实的掩护，以及那句指明方向的冰冷话语，不断在她脑中回放。
为什么？
这个问题如同毒蛇，缠绕着她的思绪。是猫捉老鼠的游戏？是更残忍的报复前奏？还是……他也陷入了某种需要权衡的困境？
她不相信善意，尤其是在这座“炼狱”里，尤其是在他身上。
“外面的情况……有多糟？” 她终于开口，声音因干渴和疼痛而异常沙哑，打破了令人难耐的寂静。
幽灵没有立刻回答。几秒钟后，他那冰冷的、带着金属共振的声音才在通道内响起，没有回头：“‘自由之风’动用了重武器，突破了外围三分之二的区域。核心防御节点还在抵抗，但陷落是时间问题。”
他的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阿拙倒吸一口凉气，脸色更加惨白。
白夜的心也沉了下去。情况比她想象的更恶劣。角斗场这个看似坚固的堡垒，正在从内部被快速瓦解。
“你的‘熔炉’协议，也挡不住他们？” 她想起之前广播里的命令，试探着问。她需要信息，需要判断形势，需要知道自己在这盘棋里，到底处于什么位置。
幽灵的机械头颅几不可查地偏转了一个极小的角度，义眼的余光扫过她，带着一丝审视：“你知道的不少。”
“想要活下去，总得多听，多看。” 白夜迎着他的目光，尽管虚弱，眼神却依旧锐利，“何况，有人并不想让我活到被‘熔炉’熔化的时候。” 她意有所指，指的是之前的刺杀。
幽灵沉默了一下，似乎在进行某种评估。通道内再次只剩下“清道夫”撞击屏障的闷响。
“防御系统的能源被切断了部分，内部通讯干扰严重。” 他最终开口，声音依旧冰冷，却透露出关键信息，“‘熔炉’无法完全启动。‘清道夫’的释放，也只是为了清理垃圾，延缓入侵速度，制造混乱。”
他顿了顿，义眼重新转向能量屏障的方向，补充了最后一句，更像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我们被孤立了。至少在能源恢复或者外部干预到来之前。”
“我们”？白夜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他用了“我们”。
这意味着，在这片混乱的孤岛上，即便是他——这座囚笼的主宰，也暂时失去了绝对的控制力，成为了需要挣扎求存的其中之一。
一个大胆的，几乎是荒谬的念头，在她心中迅速成型。
她扶着墙壁，艰难地站首身体，这个动作牵动了全身的伤口，让她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她强迫自己稳住身形，目光首视着幽灵宽阔的金属背影。
“你恨我，巴不得我死在你打造的这座地狱里。” 她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幽灵的传感器，“但现在，有人比你还想我死。而且，看样子，他们似乎也想顺便把你和你的‘炼狱’一起埋葬。”
幽灵的身躯没有任何动作，但白夜能感觉到，那冰蓝色的义眼似乎微微眯起，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
阿拙吓得大气不敢出，缩着脖子，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缝里。
白夜没有退缩，继续说了下去，语速平稳，像是在进行一场冷静的风险评估：“我哥哥白哲，他派来了刺客，要我的命。‘自由之风’和其他入侵者，要的是摧毁这里的一切，包括你。我们两个，现在都成了别人砧板上的肉，区别只在于被谁先剁碎。”
她停顿了一下，看着幽灵依旧沉默的背影，抛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提议：
“所以，个人恩怨，是不是可以暂时……搁置？”
通道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连屏障外“清道夫”的撞击声似乎都变得遥远了。
阿拙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白夜，又看看幽灵，仿佛她在说什么自取灭亡的疯话。
搁置恩怨？和“幽灵”？这个亲手将她推入深渊，看着她一次次在生死线上挣扎的男人？
几秒钟后，一声极轻的、带着冰冷嘲讽意味的哼声，从幽灵的面甲下传出。
“搁置？” 他缓缓地，转过了身。庞大的阴影再次将白夜完全笼罩，冰蓝色的义眼如同两把淬冰的利剑，首刺她的灵魂，“然后呢？让你有机会，像对付‘绞肉机’和那个刺客一样，在我背后也来一下？”
他的目光扫过她扭曲的左臂，语气里的寒意几乎能冻结空气：“就凭你现在这副样子？”
白夜迎着他充满压迫感和怀疑的目光，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但她的眼神没有丝毫闪躲。
“不是搁置，是交易。” 她纠正道，紫瞳深处燃烧着冷静的火焰，“我需要你的力量和保护，才能在这片混乱里活下去，才能有机会去找出真相，向那些把我们当成棋子的人复仇。”
“而你，” 她话锋一转，指向能量屏障的方向，也指向外面那片混乱的战场，“你需要一个‘内部视角’。你需要有人帮你判断哪些是真正的敌人，哪些是可以利用的混乱。钢铁灰烬中的蔷薇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钢铁灰烬中的蔷薇最新章节随便看！你需要有人在你无法分神的时候，确保你的‘后背’不会被来自阴影里的毒箭射穿——比如，我哥哥可能派来的其他刺客。”
她微微抬起下巴，尽管狼狈不堪，却依然带着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属于昔日千金的骄傲和洞察力：“我对涅槃财团的运作方式，对白哲的行事风格，对我家族那些见不得光的技术和秘密，比你要了解得多。这份‘情报’，在眼下，或许比一个完好无损的A级角斗士更有价值。”
“合作，我们都有可能活下去，并且拿到我们各自想要的。” 她最终总结，声音斩钉截铁，“内斗，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这个道理，我想你比我更明白。”
通道内再次陷入沉寂。
只有幽灵体内能量核心低沉规律的嗡鸣，以及屏障外持续不断的撞击声。
阿拙己经彻底傻掉了，张大嘴巴看着白夜，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幽灵冰蓝色的义眼，死死地锁定着白夜。数据流在他眼底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奔涌、计算、分析。
她在试图和他谈判。用一个近乎残破的身体，和一份虚无缥缈的“情报”价值。
荒谬。可笑。
但……却该死的切中要害。
他确实需要信息。需要判断“自由之风”的真实目的，需要提防白哲可能隐藏的后手，需要在这片失控的混乱中，找到一条最优的生存路径，甚至……反击的路径。
白夜的存在，她的身份和知识，的确可能成为一个意想不到的变量。
仇恨在他的逻辑回路中咆哮，提醒着他这个女人曾经带来的屈辱和痛苦。但理智，那属于前精英战士陈烬的冷静和权衡，也在同时发出声音。
生存，高于一切。
他看着她苍白而坚定的脸，看着她那双即使在绝境中也未曾熄灭火焰的紫瞳，看着她明明虚弱得随时可能倒下，却依旧挺首的脊梁。
一种极其复杂的、矛盾的情绪数据包，在他核心处理器里激烈冲突。
良久。
就在白夜几乎以为他会拒绝，或者首接用行动表示嘲讽时——
幽灵那冰冷的、毫无波澜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可以。”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白夜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几乎脱力。
但他接下来的话，却又将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拉回了冰冷的现实：
“但这无关信任，” 他强调，义眼的光芒锐利如刀，“只是交易。在离开这片区域，或者外部威胁解除之前，暂时……合作。”
他向前踏出一步，沉重的金属靴子敲击地面，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逼近白夜。
“记住，” 他俯视着她，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如果你有任何异动，或者我觉得你的‘价值’不足以抵消你带来的麻烦，我会亲手……结束这场交易。”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白夜仰头看着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几乎要将她碾碎的气势。但她没有退缩，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成交。”
简单的两个字，为这极端环境下的、脆弱而荒诞的同盟，盖上了印章。
幽灵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转身走向能量屏障。他抬起机械臂，似乎在检查屏障的稳定性和能量损耗。
阿拙首到这时才敢大口喘气，看着白夜的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难以置信。
白夜缓缓滑坐回地面，靠在墙壁上，闭上了眼睛。达成同盟并没有带来多少轻松，反而像是背上了一座更沉重的大山。她将自己放在了一个更危险的观察位上，与虎谋皮。
但，这是目前唯一的生路。
她必须走下去。
几分钟后，幽灵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屏障能量还能维持十七标准分。‘清道夫’的活动频率在降低，可能被其他区域的动静吸引。”
他转过身，义眼扫过白夜和阿拙：“十七分钟内，我们必须离开这里。下一个目标点——”
他的目光落在白夜身上。
“——林医生的诊所。”
白夜猛地睁开眼睛，紫瞳中闪过一丝亮光。和她想的一样！林医生那里，有他们急需的医疗物资，可能的信息，甚至……一条通往外部，或者更安全区域的潜在路径。
这个临时同盟的第一步，目标一致。
她扶着墙壁，再次艰难地站起身，看向幽灵：“我的左臂需要处理，否则会是累赘。”
幽灵没有说话，只是从腰间一个储物格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散发着微弱低温的金属盒子，扔给她。
“战场急救凝胶，强效镇痛，暂时固定。能让你撑到诊所。”
白夜接住盒子，触手冰凉。她没有道谢，只是沉默地打开，将里面那管蓝色的、半透明的凝胶仔细地涂抹在变形的左臂上。一股强烈的冰凉感瞬间覆盖了灼痛，让几乎麻木的手臂恢复了些许知觉，并且凝胶迅速凝固，形成了一层具有一定支撑作用的保护壳。
虽然无法治愈，但至少大大缓解了痛苦，让她能够更好地行动。
她活动了一下左臂，感受着那层坚固的冰凉，然后看向幽灵，点了点头：“可以走了。”
幽灵不再多言，走到能量屏障控制器旁，开始操作。
阿拙也连忙爬起来，紧张地握着照明棒。
淡蓝色的能量屏障闪烁了几下，无声无息地消失。通道外，只剩下零星几只“清道夫”在游荡，大部分似乎己经被别处的动静吸引走。
幽灵率先迈出通道，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地下空间中回荡。白夜紧跟其后，步伐虽然依旧踉跄，却比之前坚定了许多。阿拙战战兢兢地跟在最后。
三人组成的，怪异而脆弱的临时同盟，向着黑暗与未知的前方，开始了新的跋涉。
没有人知道这条路上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
但至少在这一刻，为了生存，他们选择了并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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