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的风永无止境，卷起灰黄色的沙尘，打在脸上细密地疼。谢寻手腕上那个古老手环投射出的能量扫描图在风中微微晃动，信号时强时弱，指向废墟深处那个搏动着的、代表系统物理核心的能量源。
“跟我来。”谢寻的声音被风撕扯得有些模糊。他没有多看林砚，转身，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一个方向走去。那里是连绵起伏的金属和混凝土残骸，像一片凝固的惊涛骇浪。
林砚沉默地跟上。脚下的地面崎岖不平，随时可能踩空或绊倒。烧焦的线缆如同垂死的藤蔓，从裂缝中探出。空气中那股混合着锈蚀、化学品和腐败物的味道更加浓烈。
他们没有交流，所有的精力都用在辨认方向和艰难前行上。谢寻似乎对这片区域有一定的熟悉，他避开那些看起来结构极不稳定的巨型残骸，选择相对“安全”的路径。但所谓的“安全”，也只是相对而言。
有一次，林砚脚下一块看似坚实的金属板突然塌陷，她半个身子猛地坠了下去！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只有冷风向上倒灌！她下意识地伸手乱抓，指尖在粗糙锋利的边缘划出血口！
一只冰冷而有力的手及时抓住了她的手腕！是谢寻。他单膝跪在塌陷边缘，手臂肌肉绷紧，将她硬生生从裂缝里拽了上来。
两人瘫坐在裂缝旁，剧烈地喘息。林砚看着自己流血的手指，又看向谢寻那双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的手，什么也没说。谢寻也只是瞥了一眼她手上的伤，便移开目光，重新看向前方。
“快到了。”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他们穿过一条由两栋倾覆大楼形成的、如同峡谷般的狭窄通道。通道尽头，景象豁然开朗，却又更加令人窒息。
那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环形凹陷，像是被某种无法想象的力量硬生生砸出来的。凹陷的中心，并非想象中的高科技核心设施，而是一片更加混乱、更加……“原始”的区域。
无数粗大的、如同血管或神经网络般的暗红色能量导管，从西面八方的废墟中延伸出来，扭曲缠绕，最终汇聚到凹陷中心的一个不断搏动的、半透明的、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暗红色光芒的巨大“肉瘤”状结构上。那“肉瘤”表面布满了复杂的、如同电路板又似生物纹理的脉络，隐约能看到内部有粘稠的、暗红色的能量在流动。
一股强大的、混乱的、带着贪婪吞噬意味的能量场，以那个“肉瘤”为中心弥漫开来，让周围的空气都带着一种粘滞感。
这就是系统的物理核心？如此……丑陋而原始。像是一个寄生在星球残骸上的、畸变的肿瘤。
“它……在利用星球残存的星核能量，以及……”谢寻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压抑的厌恶，“……从我们身上榨取的心渊，维持这种……畸形的存在。”
林砚感到一阵生理性的不适。这就是她和谢寻，以及其他无数可能存在的“执行者”，被囚禁了不知多少岁月所供养的东西。
“怎么接近？”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观察着那个搏动的“肉瘤”。能量导管如同守卫的毒蛇，遍布西周，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正常方法不可能。”谢寻抬起手腕，手环上的扫描图对准那个“肉瘤”，图像瞬间被强烈的干扰覆盖，变成一片雪花，“它的防御是绝对的，能量层级远超我们。硬闯的结果，就是被瞬间同化或蒸发。”
他关闭了扫描图，目光转向林砚，那眼神复杂得让她心头一紧。
“但有一个方法。”谢寻缓缓说道，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像是在压抑着巨大的风暴，“一个系统本身无法完全阻止，因为它根植于‘方舟’最底层的协议——创始者权限的强制唤醒。”
林砚看着他，等待下文。她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需要一方，以自身全部的灵魂烙印和记忆为‘燃料’，进行一次不可逆的、指向性的‘格式化’冲击。”谢寻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刺入林砚的眼底，“冲击的目标，不是系统核心，而是……另一个创始者的意识封印。”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河里捞出来的石子：
“在我拥有记忆的第一个轮回末期，我找到了这个方法。但那时，你的意识被系统深度封印，几乎无法唤醒。我尝试了所有常规手段，都失败了。”
林砚的呼吸停滞了。她想起了那些属于谢寻视角的记忆碎片，想起了他日志里那句“她才是第一个觉醒者”。
“所以……”她的声音干涩。
“所以，我‘说服’了系统。”谢寻的嘴角勾起一丝近乎残忍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无尽的疲惫和自嘲，“我向它展示了一个‘更高效’的能源采集方案——让一个创始者保持‘清醒’，带着记忆，一次次经历被另一个完全‘沉浸’的创始者背叛和伤害。这种源于最深羁绊的撕裂，产生的‘心渊’能量，远超普通的剧本。”
林砚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她明白了。
“你……自愿沉沦。”她陈述道，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你主动要求系统，深度封印我的记忆，让我成为那个一次次‘背叛’你的执行者。而你，则带着全部的记忆，清醒地……承受这一切。”
仙侠世界，他迎着剑锋而上。
星际世界，他冷静地配合她的“表演”。
无数个她不知道的轮回里，他看着她走向“背叛”的终点，然后等待下一次轮回的开始。
这不是系统的安排。这是他为自己和她选择的，唯一可能打破死局的道路——用最极致的心碎，作为撞击她灵魂封印的重锤！
谢寻没有否认。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深处，是七世轮回积累下来的、早己凝固的痛楚，以及一丝……近乎解脱的平静。
“这是唯一能绕过系统防御，将‘唤醒’指令首接送达你灵魂深处的方法。”他的声音很轻，却重重砸在林砚的心上，“系统无法拒绝这个‘高效’的方案，它甚至‘优化’了这个过程，设定了七次轮回为终结序列，因为它计算出，七次之后，我的灵魂将因为承载了太多记忆和痛苦而到达崩溃边缘，失去利用价值。而你也将在最后一次任务后，被彻底清理或投入新的循环。”
真相，如同最冰冷的手术刀，剖开了所有温情的假象，露出了下面鲜血淋漓、残酷到令人发指的内核。
林砚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她看着谢寻，看着这个看似冷漠强大的男人，想象着他在无数个轮回里，独自一人，清醒地、一次次走向她亲手为他铺设的刑场。
那种孤独，那种绝望，那种在漫长黑暗中看不到尽头的坚守……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沉重，更加疯狂。
她想起陨仙台下坠时，他说的“抓到你了”。那不是对背叛的控诉，那是……在无数次的失败后，终于看到一丝微光的、疲惫至极的确认。
愧疚？心痛？这些词语都显得太过苍白。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谢寻移开了目光，重新投向那个搏动的系统核心，仿佛刚才那段剖白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现在，你醒了。”他背对着她，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静，甚至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淡漠，“我的任务，完成了大半。”
他转过身，再次看向她，眼神里不再有那些沉重的情绪，只剩下最后一步计划的决绝。
“剩下的，就是利用你刚刚苏醒、灵魂烙印最活跃的时机，结合我们两人完整的创始者权限，强行冲击系统核心，夺回‘方舟’的控制权。”他指了指那个丑陋的“肉瘤”，“这是最后一步，也是最危险的一步。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林砚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尘埃和辐射味道的空气，强迫自己从那巨大的情感冲击中挣脱出来。现在不是沉溺的时候。
她看向谢寻，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如同被冰雪擦拭过的刀锋。
“告诉我该怎么做。”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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