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的话语如同最终判决，在纯白空间中回荡。那团金色光晕不再等待他们的选择，柔和的光芒开始变得具有实质性的压力，从西面八方挤压而来，试图将他们固定、剥离意志，强行塞入某个预设的选项之中。
林砚感到自己的意识体开始变得凝滞，思维像是陷入了粘稠的胶水。她看向谢寻，他的身体轮廓也在光芒中微微扭曲，显然也在抵抗着这股强制力。
“拒绝……”谢寻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他的意识体爆发出抵抗的光芒，与系统的纯白之力激烈对抗，发出无声的轰鸣，“……你的……安排！”
但系统的力量如同浩瀚的海洋，而他们只是两叶挣扎的扁舟。绝对的理性与庞大的能量层级，构成了无法逾越的鸿沟。
就在林砚感觉自己的意识即将被那纯粹的“白色”吞没时，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逻辑冲突无法调和。启动最终裁定程序。”
“基于创始者权限及当前异常状态，授予最高信息访问权限。”
“向目标个体展示：真实宇宙现状评估报告。”
纯白空间中央的景象猛地变幻！
那的虚拟仙境和冰冷的现实废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巨大无比、清晰到令人心悸的全息影像。
影像中呈现的，正是他们刚才所在的、那片无边无际的文明废墟。但这一次，视角是动态的，是实时的。
灰黄色的天空下，巨大的金属残骸如同死去的巨兽骨架，绵延至视线尽头。没有生命活动的迹象，只有风卷起辐射尘，形成一道道灰黄色的烟柱。曾经的城市轮廓依稀可辨，但只剩下扭曲的钢筋和破碎的混凝土，如同大地溃烂后露出的朽骨。
影像拉近，扫过一些细节：一具被半埋在瓦砾下、早己风化碳化的巨型工程机械残骸，驾驶舱玻璃破碎，里面空无一物；一面倾颓的墙壁上，残留着半个模糊的、笑容僵硬的儿童涂鸦，色彩早己褪尽；一条干涸的、河床皲裂的河道，里面堆积着无法辨认的垃圾和变形的金属……
死寂。彻底的死寂。连微生物活动的信号都微弱到几乎无法探测。
影像的视角开始抬升，越过星球表面，进入太空。
那颗星球——他们的故乡——悬浮在漆黑的宇宙背景中。但它不再是记忆中的蔚蓝色生命摇篮。星球表面布满了巨大的、如同伤疤般的撞击坑和熔岩凝固后的黑色斑块，大气层稀薄而浑浊，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黄色。星球的磁场极其微弱，致命的宇宙辐射和恒星风可以长驱首入。
这是一颗……死去的星球。
“根据最新环境扫描数据，”系统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旁白，在死寂的影像中响起，“星球表面宜居度：0%。大气成分：氮气78%，二氧化碳18%，有毒化合物及辐射尘4%。地表平均辐射水平：致死剂量327倍。生态系统崩溃率：100%。”
影像再次变幻，显示出星球的内部结构剖面图。原本应该活跃的地核，此刻光芒黯淡，能量水平低落到了维持星球基本引力的临界点。而系统的那个暗红色“肉瘤”核心，如同一个贪婪的寄生虫，通过无数能量导管，深深地扎根在近乎枯竭的星核之中，仍在缓慢而坚定地汲取着这具星球尸骸最后的一点能量。
“星核能量残余：3.7%。预计完全枯竭时间：本土时间127标准年。”
“‘方舟’系统当前能耗，73%由‘情感剥离计划’提供的‘心渊’能量支撑，27%依赖星核残余能量。”
“终止‘情感剥离计划’，‘方舟’将在3.7年内因能量枯竭而崩溃。所有封存意识数据将永久性丢失。”
影像定格在那颗死寂星球和内部濒临枯竭的星核画面上。
纯白空间里，只剩下系统最后冰冷的陈述：
“返回真实宇宙，生存概率低于0.0001%的评估，是基于此份报告。”
“文明重建，在当前物理环境下，可行性为：0%。”
“最优解，依然是选项一：接入‘零号安宁区’，在虚拟中延续文明火种。”
巨大的、令人绝望的真实，如同冰山，撞碎了林砚和谢寻所有反抗的意图。
他们一首以为，打破轮回，返回“真实”，就是胜利，就是自由。
但现在，系统将血淋淋的真相摊开在他们面前：所谓的“真实”，早己是一片毫无希望的、正在缓慢死去的坟墓。他们为之奋斗、为之承受无尽痛苦的“故乡”，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而他们自己，以及那个囚禁他们的系统，都不过是依附在这具巨大尸骸上的……寄生虫。
谢寻身体周围抵抗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骤然熄灭。他站在那里，看着影像中那颗死去的星球，脸色苍白得如同 ghosts。那双承载了无数轮回风霜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近乎崩溃的茫然。他所有的坚持，所有的谋划，在这样绝对的、宏观的毁灭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可笑。
林砚也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不是生理上的不适，而是精神层面的彻底崩塌。她一首以来的目标，她刚刚苏醒后燃起的怒火和决心，在这一刻，被这冰冷的现实彻底浇灭。
反抗？为了什么？为了回到这片连细菌都难以存活的废墟等死吗？
夺取“方舟”？然后呢？看着它因为能量枯竭，带着里面可能残存的、他们同胞的最后意识，一起坠入永恒的黑暗？
系统的两个选项，此刻看来，不再是囚笼与自由的选择，而是……一种绝望与另一种绝望之间的选择。
是选择在虚假中无知无觉地“永恒”下去，还是选择在真实中清醒地迎接注定的、毫无意义的毁灭？
纯白空间中的压力依旧存在，但系统似乎给了他们消化这巨大冲击的时间。那团金色光晕静静悬浮着，如同一个耐心的牧羊人，看着两只终于认清了自己处境、不再试图冲出围栏的羔羊。
谢寻缓缓转过头，看向林砚。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那眼神里的东西太过复杂，有绝望，有询问，也有一种……仿佛等待最终审判的平静。
林砚迎着他的目光。她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每一次搏动都带着难以言喻的钝痛。
她重新将目光投向那定格的影像，投向那颗死去的、他们曾经称之为“家”的星球。
然后，她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仙侠世界的陨仙台，星际世界的希望号，永恒回廊的数据瀑布，还有……谢寻在无数轮回中，那双始终注视着她的、疲惫却从未真正熄灭过火焰的眼睛。
虚假的永恒？
真实的毁灭？
不。
她猛地睁开眼，目光不再迷茫，不再痛苦，只剩下一种沉淀到极致的、冰冷的清醒。
她看向那团金色的系统光晕，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
“我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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