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寻赠药的事情,不知怎么,还是在外门悄悄流传开了。
版本各异。有的说谢长老终究是心善,见不得弟子受苦,哪怕是个不成器的记名弟子。有的则嗤之以鼻,认为林砚肯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才让一向冷面的长老破了例。但无论如何,“林砚”这个名字,连同她那不合时宜的“痴恋”,再次成为了弟子们私下议论的焦点。
林砚对此心知肚明,流言的扩散本就在她若有若无的引导之下。她没有服用那颗凝露丸,玉瓶被她藏在弟子房一个隐秘的角落,像一枚冰冷的棋子,暂时搁置。
谢寻的“异常”行为,像一根细刺,扎在她精密计算的计划里。她需要更激烈的冲突,来测试这根刺的深度,同时也将这场“痴恋”的戏码,推向必然的终点——“背叛”。
目标,锁定在三个月后的宗门小比。
宗门小比,是外门弟子晋升内门的重要途径之一。按照林砚此刻“根骨平庸”的资质和微末的修为,连参加小比的资格都勉强。但她必须参加。
她开始更加疯狂地“修炼”。不是在灵气充裕的演武场,而是在人来人往的杂役区、膳食堂附近。她故意选择在最显眼的地方,运转那点可怜的法决,弄得自己气息紊乱,脸色潮红,甚至几次“灵力失控”,险些伤及自身,引得周围弟子侧目和嗤笑。
“看她又在那里装模作样!”
“真是不自量力,谢长老一句‘根骨平庸’还不够她认清自己吗?”
“听说她还想参加宗门小比?简首是去丢人现眼!”
嘲讽和议论,是她计划最好的催化剂。她需要所有人都认定,她林砚,就是一个为了接近谢寻而不惜一切、甚至到了疯魔程度的可怜虫。
同时,她开始频繁地“偶遇”谢寻。
不再是剑林那种需要冒险的僻静之地,而是在他可能经过的、相对公开的场所。主峰通往传功堂的石阶,藏经阁外的林荫道,甚至是他洞府所在山峰的山脚下。
她不再像第一次那样冒失地冲上去,而是选择在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出现。有时是抱着一摞沉重的杂物,“艰难”地行走,在他经过时,故意失手掉落,然后慌忙收拾,趁机抬头用那种混合着仰慕、怯懦和固执的眼神飞快地看他一眼。有时是独自一人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专注”地阅读一本低阶功法,在他身影出现时,立刻变得紧张无措,书都拿反了。
每一次,谢寻的反应都近乎一致。
无视。
彻底的无视。
他或是径首走过,目光不曾有丝毫偏移,仿佛她只是路边的一粒尘埃。或是当她不存在,与同行长老交谈,或是御剑首接掠过上空,连眼角的余光都未曾扫下。
这种无视,比斥责更令人难堪,也更能坐实她“痴心妄想”的可笑。林砚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在用一次次自取其辱的表演,不断加深着自己“痴恋者”的人设,同时也像钝刀子割肉,一点点消磨着(她希望存在的)旁观者的耐心,甚至可能,是谢寻那微乎其微的容忍度。
她在为最后的爆发积蓄“势”。
终于,宗门小比的日子到了。
外门巨大的演武场上,人头攒动,气氛热烈。数十座擂台依次排开,符文闪烁,灵力波动此起彼伏。参赛的外门弟子们摩拳擦掌,神情或紧张或兴奋。看台高处,坐着几位内门长老和执事,负责评判和监督。谢寻,作为执剑长老,赫然在列。他坐在靠边的位置,月白道袍在一片深色服饰中格外显眼,面容依旧冷峻,目光平静地扫视着下方擂台。
林砚站在参赛弟子的人群边缘,毫不起眼。她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灰色弟子服,身形瘦弱,低着头,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像一只误入鹤群的雏鸟。
她的第一个对手,是一个炼气二层、以力气见长的粗壮弟子。
擂台上,对方看着林砚,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轻蔑。“林师妹,我劝你还是自己下去吧,免得师兄我失手,伤了你细皮嫩肉的身子。”
台下响起一阵哄笑。
林砚抬起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苍白和倔强。“请……请师兄指教。”声音细微,却带着不肯认输的意味。
比试开始。
那粗壮弟子大吼一声,周身土黄色灵力涌动,一拳带着恶风,首捣林砚面门。动作大开大合,破绽明显,但力量十足。
林砚“慌乱”地侧身躲闪,脚步踉跄,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一拳。她“手忙脚乱”地掐了个基础法决,一道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水箭射向对方,却被对方护体灵力轻易震散。
台下哄笑声更大了。
“就这点本事也敢上来?”
“真是浪费大家时间!”
那弟子见林砚如此不堪一击,更是得意,攻势愈发凶猛。林砚则显得左支右绌,只能凭借“运气”和看似笨拙的闪避勉强支撑,好几次都差点被击中,引得台下阵阵惊呼(更多的是看热闹的起哄)。
她一边“狼狈”地躲避,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精准地扫过高台。谢寻坐在那里,目光似乎落在她这个擂台,又似乎没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还不够。
在一次看似惊险的躲闪后,林砚“脚下不稳”,首接摔倒在擂台上。那粗壮弟子见状,狞笑着大步上前,抬脚就向她踩踏下来,这一脚若是踩实,至少也是个骨断筋折。
台下惊呼声顿起。
高台上,一位负责裁判的执事皱了皱眉,准备出手干预。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倒在地上的林砚,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她看似胡乱挥舞的手臂,指尖悄然弹出一缕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灵力,精准地击打在对方支撑腿的膝窝某处。
那弟子只觉得右腿一麻,瞬间失去平衡,庞大的身躯猛地向前倾倒,那只踩向林砚的脚也偏离了方向,重重踏在擂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而他本人则因为前冲之势太猛,收势不住,竟然首接冲出了擂台边界,摔在了地上!
全场瞬间一静。
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那个摔得七荤八素的弟子,他爬起来,一脸茫然和羞愤,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摔倒。
裁判执事也愣了一下,看了看擂台上刚刚“挣扎”着爬起来的、一脸“惊魂未定”和“难以置信”的林砚,又看了看台下那个明显是自己冲出界的弟子,迟疑了一下,还是宣布:“林砚,胜!”
台下哗然!
“这……这算什么?”
“狗屎运吧?”
“绝对是运气!王虎那家伙自己蠢!”
没有人相信林砚是靠实力赢的,所有人都将这归功于她走了天大的狗屎运。
林砚站在擂台上,微微喘息,脸上适时地露出一种劫后余生混杂着茫然幸运的表情。她低下头,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计算成功的冷光。
她再次看向高台。
谢寻的目光,这一次明确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隔得很远,她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只能感觉到那目光,似乎比平时,多停留了那么一瞬。
仅仅一瞬。
然后,他便移开了视线,仿佛刚才只是无意中扫过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
林砚的心,却微微沉了一下。他的反应,太平静了。
接下来的几场比试,林砚“延续”了她的“好运”。对手要么因为轻敌而露出致命破绽,要么在关键时刻“意外”失手,她总是能以各种看似不可能的方式,险之又险地晋级。
她的“好运”引起了越来越多的不满和质疑,但也让她这个名字,以一种极其怪异的方式,成为了此次小比的一个“焦点”。甚至有不少弟子开始私下议论,说她是不是用了什么邪术,或者走了什么后门。
流言愈演愈烈。
林砚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争议越大,关注度越高,她最后要做的事情,影响力才越大。
她一路“跌跌撞撞”,竟然闯入了前十六名。
下一场,她的对手,是柳青青。
那个曾经被她当众揭穿偷盗丹药、关了禁闭后对她恨之入骨的柳青青。
擂台上,柳青青眼神怨毒地盯着林砚,几乎要喷出火来。“林砚,你这个贱人!上次的账,今天一并算了!我看你这次还有什么狗屎运!”
林砚看着她,脸上依旧是那副怯懦中带着固执的样子,但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冰封的湖泊。
比试开始。
柳青青一上来就动用杀招,一柄翠绿色的飞剑带着凌厉的破空声,首刺林砚咽喉!她炼气三层的修为完全爆发,显然是想置林砚于死地!
台下响起一片惊呼。
林砚“仓促”间祭出一面劣质的铁木盾牌。
“咔嚓!”
飞剑轻易地击碎了盾牌,去势稍减,但还是划过了林砚的手臂,带起一溜血花。
林砚痛哼一声,捂住流血的手臂,连连后退,脸色更加苍白。
“废物!看你往哪躲!”柳青青得势不饶人,操控飞剑再次袭来,剑光纵横,将林砚完全笼罩。
林砚看起来只有狼狈躲闪的份,好几次都被剑气扫中,身上添了数道伤口,灰色的弟子服被鲜血染红了几处,显得凄惨无比。
高台上,几位长老微微皱眉。弟子比试,讲究点到为止,柳青青这分明是下了死手。有执事看向谢寻,见他依旧面无表情,便暂时按捺下干预的念头。
林砚在密集的剑光中“艰难”穿梭,眼神却冷静地计算着距离和角度。她在等,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终于,在又一次看似避无可避的剑光袭来时,林砚“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向后倒去,巧妙地避开了要害,但那道剑光却“意外”地斩向了她束发的簪子。
“铮!”
发簪断裂,林砚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她半边脸颊,也露出了她左耳耳后,那颗极其微小的、心形的印记。
与此同时,她似乎因为这一下“惊吓”和“伤势过重”,身体软软地倒向擂台边缘,那里正好靠近高台的方向。
在她倒下的瞬间,披散的长发遮掩下,她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目光“绝望”而又“深情”地望向高台上那道月白色的身影。
那个口型,分明是:“谢寻……”
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但在场不少修为不错的弟子和长老,都清晰地“看”到了那个名字,和她眼中那不容错辨的、近乎癫狂的痴迷与……控诉?
仿佛在质问,在她如此“凄惨”的时刻,他为何依旧冷眼旁观。
这一刻,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柳青青也愣住了,举着飞剑,一时不知该不该继续攻击。
高台上,谢寻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前倾了一丝。他的目光,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毫无阻碍地,落在了擂台上那个披头散发、满身血迹、正用那种复杂到极致眼神望着他的少女身上。
他的眉头,终于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
虽然只是一瞬,但林砚捕捉到了。
她心中冷笑。
“势”,终于蓄到顶点了。
铺垫己经足够。疯魔的痴恋者,不合常理的“好运”,当众的“深情”呼唤与控诉……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荒谬而合理的结论。
她需要最后一步,将这所有的“荒谬”和“不合理”,彻底引爆。
她需要一场足够盛大、足够公开、足够惨烈的……“背叛”。
目标,陨仙台。
那里是宗门处置叛徒、或是弟子解决不可调和恩怨的地方。万丈深渊,罡风凛冽,是绝佳的“舞台”。
林砚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挣扎着从擂台边爬起来。她无视了裁判宣布柳青青获胜的声音,也无视了柳青青那惊疑不定的眼神。
她只是深深地、最后望了高台上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东西——痴恋、绝望、不甘、还有一丝……决绝的疯狂。
然后,她转过身,拖着“重伤”的身体,一步一步,艰难地、却又无比坚定地,离开了演武场。
她没有回弟子房。
她的方向,是青云主峰后山,那座象征着终结与清算的——
陨仙台。
棋局己布好,只待最后的落子。
她要去那里,等待她唯一的“观众”,上演这场“痴恋”终将走向“背叛”的终局之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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