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的暖阁里，鎏金铜炉燃着上等檀香。
烟气袅袅升起，缠绕着架上悬着的玉如意，在空气中晕开淡淡的清雅。
太后斜倚在铺着明黄色云纹锦缎的软榻上，怀里抱着西阿哥永珹。
小家伙裹在绣满福字的白狐裘襁褓里，小脸红扑扑的，偶尔咂咂嘴，睫毛像两把小扇子，轻轻颤动。
太后用指腹轻轻蹭了蹭永珹的脸颊，触感软得像棉花，嘴角的笑意止不住地漾开。
“你瞧这孩子，眼睛还没睁开呢，就透着股机灵劲儿。”
太后转头对侍立在侧的白蕊姬说，语气里满是疼惜，“将来长大了，定能替哀家撑起钮祜禄氏，比那些不中用的皇子强多了。”
白蕊姬连忙躬身行礼，语气恭敬又带着恰到好处的欣喜：“太后说得是。西阿哥生来就带着贵气，眉眼间又肖似皇上，将来必定是大清的栋梁，也是太后您的福气。”
她垂着眼帘，手指悄悄在帕子上捻了捻。
今日特意选了件玫红色宫装，整个人看起来明艳讨喜，就是为了让太后看着高兴。
往日里太后最是见不得宫妃穿的死气沉沉，看着就心情不畅。
正好趁着太后心情好，可以在太后面前小小的放肆一下，她想举荐魏嬿婉。
白蕊姬缓缓抬头，声音放得更柔：“太后，臣妾今日来，还有一事想向您举荐一个人。”
太后抬了抬眼，指尖依旧轻轻拍着永珹的背，示意她继续。
“臣妾宫里曾有个宫女，名叫魏嬿婉。”
白蕊姬语速放缓，生怕惊扰了榻上的婴儿，“这丫头虽出身包衣，却心思细、手
脚勤。臣妾孕期那阵子，总犯恶心，是她变着法子做些清淡吃食；后来生产时难
产，也是她在旁沉着应对，帮着稳婆递东西、擦汗。如今她调去了撷芳殿当差，
臣妾想着，她或许能为太后和西阿哥多尽份力。”
太后闻言，捻着佛珠的手顿了顿。
魏嬿婉？ 这个名字似乎在哪听过。
福嘉在一旁躬身提醒：“主子，前几日永和宫急报难产，就是这位魏姑娘在旁协助，玫嫔主子才能平安诞下西阿哥。当时齐太医还说，多亏了她沉着，才没误了最佳生产时机。”
太后这才恍然记起，她当时只当是个运气好的宫女，没太放在心上，没想到竟还得了白蕊姬这般记挂。
“一个包衣奴才，倒让你这么上心。”
太后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眼神却带着几分审视，像在掂量一件物件的价值，
“她既在撷芳殿当差，想来是懂些规矩的。福嘉，明日找个时间，把她带到慈宁
宫来，哀家倒要瞧瞧，是什么样的丫头，能让你这么举荐。”
白蕊姬心中一松，连忙叩首谢恩：“谢太后恩典，嬿婉若是知道，定当感激涕零，尽心伺候太后。”
太后没再多言，注意力重新落回怀中的永珹身上，哼起了满洲的童谣，声音轻得像羽毛。
第二日傍晚，撷芳殿的宫灯刚点亮没多久。
嬿婉正蹲在耳房门口，借着微弱的灯光缝补被扁担磨破的衣角。
线刚穿过针孔，就听到张嬷嬷的声音从甬道那头传来：“魏嬿婉，你到我房里来一趟。”
嬿婉手一顿，针尖差点戳到指尖。
这个时辰张嬷嬷找她，多半不是寻常事。
她放下针线，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快步跟着张嬷嬷往西配殿尽头的房间走。
张嬷嬷的住处比她的耳房宽敞，靠窗摆着一张书桌，上面堆着几本泛黄的医书，还放着一个研药的瓷钵。
进了屋，张嬷嬷反手关上房门，没有像往日那样让她坐，只是站在书桌前，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你在撷芳殿这些日子，可觉得哪里不对劲？”
张嬷嬷的声音比往常低了些，带着几分压迫感。
嬿婉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恭顺：“回嬷嬷，奴婢每日只管挑水、扫地，按规矩做事，没发现什么异常。”
张嬷嬷盯着她的眼睛，像是要透过瞳孔看到她的心思。
片刻后，她才缓缓开口：“太后娘娘在撷芳殿安插了人，负责盯着皇子们的安危，不让人暗中动手脚，那个人，就是我。”
嬿婉的心跳漏了一拍。
难怪张嬷嬷对撷芳殿的规矩了如指掌，对庆云院的动静也格外关注，原来她是太后的眼线。
她连忙躬身行礼，语气带着几分惶恐：“奴婢不知嬷嬷身份，先前多有失礼，还望嬷嬷恕罪。”
张嬷嬷摆了摆手，语气没有丝毫缓和：“你不必装惶恐。太后让我留在撷芳殿，只做一件事——保皇子们平安。只要慈宁宫没传明令，我就只是个掌事嬷嬷，不掺和其他纷争。”
她拿起桌上的一本医书，翻到夹着书签的一页，上面画着几种草药的图样，“我懂些药理，前几日给你送的那碗补气血的汤药，其实是为了试探你。”
嬿婉心中一动，难怪当时觉得张嬷嬷的举动反常，原来是在探她的底。
“嬷嬷是怕奴婢对二阿哥不利？”
张嬷嬷点头，眼神依旧锐利：“撷芳殿是皇子居所，多少人盯着这里。你是玫嫔举荐来的，来历不明，我总得看看你是不是别有用心。若是你喝了药就晕头转向，或是暗中倒掉，那你今日就走不出这房门了。”
她顿了顿，语气稍缓：“好在你既没耍花样，做事也踏实，倒不像个奸细。只是你要记着，在撷芳殿，守好本分比什么都重要，不该碰的东西别碰，不该问的事情别问。”
嬿婉连忙应道：“奴婢记住了，多谢嬷嬷提点。”
张嬷嬷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布包，放在桌上：“这里面是治冻疮的药膏，比你之前用的管用。你手上的冻疮总不好，挑水时容易沾寒，拿着用吧。”
嬿婉拿起布包，指尖触到包上绣的细小兰花，心中泛起一丝暖意。
没想到张嬷嬷看着严厉，竟还记着她手上的伤。
“多谢嬷嬷。”
“明日会有人来带你去慈宁宫。”
张嬷嬷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太后想见你，想来是玫嫔在太后面前提了你的名字。你去了之后，少说话，多听着，别冲撞了太后。”
嬿婉心中一惊：“太后要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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