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福宫的朱漆宫门被小太监轻轻推开。
魏嬿婉提着小小的包袱，站在门口，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帕子。
空气里飘着浓郁的药味，混着淡淡的炭火气息，比撷芳殿冷了不止三分。
“魏姑娘，里面请，贵妃娘娘在暖阁等着呢。”引路的小太监弓着腰，语气带着几分拘谨。
嬿婉点了点头，跟着他往里走。
青石板路两侧的腊梅还没开，光秃秃的枝桠在风里晃着，透着一股子萧瑟。
暖阁的门帘被掀开时，一股热气裹着药香扑面而来。
高晞月靠在软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狐裘，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却透着不正常的殷红。
她手里捏着暖炉，咳嗽了两声，目光落在嬿婉身上，带着几分审视。
嬿婉连忙屈膝行礼：“奴婢魏嬿婉，参见贵妃娘娘。”
“起来吧。”高晞月的声音带着沙哑，还没等嬿婉站首，袖中忽然传来原主魏嬿婉魂体的轻颤。
【是毒。】原主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她脉息乱得很，不是天花后遗症那么简单，是中了慢性毒！】
嬿婉心头一紧，面上却依旧平静，只是悄悄抬眼，扫过软榻旁的小几。
几上放着一个白瓷药碗，里面还剩少量药汁，碗边沾着一点褐色的残渣。
【那药里加了东西，看着像温补的，实则是在耗她的气血。】原主的声音更低了，【还有她脖子上挂的那个金佛，里面空心的地方，肯定藏了相克的香料。】
高晞月没注意到嬿婉的细微动作，只是盯着她的脸看：“你就是那个在撷芳殿伺候二阿哥的魏嬿婉？”
“是。”嬿婉垂着手，姿态恭顺。
“皇后把你借过来，说让你帮着照料本宫的起居。”高晞月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本宫倒要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太后、皇后都对你青眼有加。”
嬿婉没接话，只是安静地站着。
她知道，高晞月向来跋扈，对谁都带着三分审视，尤其是这种“被看重”的宫女，更会多几分挑剔。
【哼，她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在这儿摆架子。】锤子的声音带着嘲讽，【你看她身后的那个玉如意，和窗边的铜鹤摆在一起，金克木，木克土，这是故意让她气运紊乱。
还有那个皇上特意给她建的暖塌，看着风光，实则用的是不透气的阴沉木，天天躺在上面，湿气都往骨头里渗，跟催命符有什么区别？】
嬿婉顺着锤子的提示看过去，果然见软榻后立着一支白玉如意，而窗边的铜鹤正好对着软榻，角度刁钻。
暖塌的木质暗沉，凑近了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确实不像皇上赏赐该有的样子。
“茉心。”高晞月忽然开口，唤了一声守在门口的宫女。
茉心连忙走进来：“娘娘。”
“把魏嬿婉带去西偏房安置。”高晞月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烦，“往后她就跟着你，做些端茶递水的活，别让她瞎走动。”
茉心应道：“是，奴婢遵旨。”
嬿婉跟着茉心往外走，路过暖阁门口时，又听见高晞月咳嗽了一声，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嘶哑，像是喉咙里卡了东西。
【皇家真是吃人不吐骨头。】原主的声音沉了下来，【她以为自己是皇上的宠妃，其实不过是太后和皇上博弈的工具。太后想借她的手打压皇后，皇上又要用她的家世平衡朝局，连那点‘恩宠’都是假的，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戏码。】
嬿婉脚步顿了顿，又很快跟上茉心。
她想起之前在养心殿时，皇帝偶尔提起高晞月，语气里只有敷衍，没有半分真心。
原来那些赏赐和关怀，全是算计。
西偏房不大，却收拾得干净，靠窗摆着一张床，旁边是一个旧木柜。
茉心将包袱放在床上，语气还算温和：“魏姑娘，你暂且住在这里，每日辰时过来伺候贵妃娘娘起身，其余时间不用特意守着，别去前殿和贵妃的寝殿就行。”
嬿婉点头：“多谢茉心姑姑提点。”
茉心笑了笑：“你是皇后娘娘那边借来的人，我们自然不会亏待你，只是贵妃娘娘身子不好，性子难免躁些，你多担待。”
说完，茉心就转身离开了，留下嬿婉一个人在房间里。
【这活儿倒清闲。】锤子从袖中探出头，舔了舔爪子，【比在撷芳殿挑水轻松多了。】
嬿婉坐在床边，打开包袱，里面是她的换洗衣物，还有进忠送的那支牛角簪。
她摸了摸簪子，嘴角泛起一丝浅笑：“清闲是清闲，可总觉得不踏实。”
【你是想二阿哥了吧？】原主的声音带着调侃，【放心，张嬷嬷会照看好他的。】
嬿婉没否认，她确实惦记二阿哥，不知道没了她在身边，二阿哥会不会又闹着不肯喝药。
第二日辰时，嬿婉准时到暖阁伺候。
高晞月刚醒，正由宫女伺候着穿衣。
她看到嬿婉，只是淡淡瞥了一眼，没说话。
嬿婉上前，接过宫女手里的帕子，递到高晞月面前。
高晞月擦了擦手，忽然道：“你会读书吗？”
嬿婉一愣，随即回道：“回娘娘，奴婢识得几个字。”
“那就好。”高晞月指了指桌上的奏折，“把那些折子念给本宫听听。”
嬿婉拿起折子，轻声念了起来。
都是些后宫用度的账目，没什么要紧的内容。
高晞月闭着眼，偶尔咳嗽两声，似乎没在听，又似乎在认真听。
念完折子，嬿婉就退到一旁，站在角落。
接下来的日子，几乎都是这样。
每日除了端茶递水、念折子，她没什么别的活计。
有时候高晞月睡午觉，她就站在门口守着；有时候高晞月要去庭院里晒太阳，她就跟着扶着，连话都不用多说。
活计清闲得很，跟个花瓶没什么区别。
嬿婉每天晚上都坐在床沿上，掰着手指头数日子。
“还有二十三天，就能回撷芳殿了。”她小声嘀咕着，把日子记在纸上。
锤子趴在桌上，看着她：“你就这么想回去？这里多清闲啊。”
“清闲是清闲，可不是我的地方。”嬿婉收起纸，“二阿哥还等着我回去，撷芳殿才是我该待的地方。”
原主也飘出来：“你说得对，这咸福宫就是个是非窝，早点走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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