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餐桌布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饭菜的香气裹着热气扑面而来。
时宁刚放下肩上的布包,就快步走到餐桌旁坐下,长舒了一口气——总算赶在家人动筷前赶上了饭点。
她拿起筷子,却没先夹菜,反而抬眼看向桌旁的家人,眼里带着几分还没散去的疑惑,开口道:“你们都不知道,我昨天做了个特别奇怪的梦。”
话说出口时,她还下意识皱了皱眉,像是还在琢磨梦里那些混乱又清晰的片段,“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怪得很,里面的场景变来变去的,一会儿是湿漉漉的牢狱,一会儿雷雨交杂的夜晚……”
时宁话还没说完,坐在对面的时陆就放下筷子,伸出手,用筷子尾端轻轻敲了下她的额头,力道不重。
时陆带着几分长辈的温和提醒:“食不言,寝不语。先好好吃饭,有什么话等放下碗筷再说。”
时宁被敲得缩了缩脖子,吐了吐舌头,乖乖地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拿起筷子夹了口青菜。
饭桌上顿时只剩下碗筷碰撞的轻响,母亲偶尔会给她夹块肉,叮嘱她多吃点补身体。
时宁一边应着,一边小口扒着饭,梦里那些光怪陆离的画面,也暂时被饭菜的香气压了下去。
等一家人吃完饭,时宁吃着饭后水果,又陪着母亲在院子里晒太阳,聊着家常里短,很是惬意。
时宁也忘记了要和家人说梦到什么的这件事。
冬日的暖阳斜斜洒在灰石板铺就的大院里,几人围坐在雕花石桌旁,指尖捏着脆甜的冬橘,橘瓣的清香混着空气中的炭火暖意,漫在微醺的光里。
偶尔有风卷着碎雪沫掠过檐角,也被这满院的热闹烘得没了凉意,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话家常,不知不觉就过了半个时辰。
忽然,院门外传来木轮碾地的“吱呀”声,伴着下人们略显吃力的脚步声。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两个穿着青布短打的下人,正合力抬着一个半人高的木箱子往里走——箱子外头裹着厚实的粗麻布,边角处还能看见暗红的木纹,显然是经了不少路途颠簸。
潘思静放下手中的橘皮,笑着朝时宁抬了抬下巴,指尖轻轻点了点那木箱:
“这是这次跟着走镖时,大家伙特意给你留意的玩意儿。一路怕磕着碰着,特意让他们仔细收着,今儿才腾出手整理好送过来,你瞧瞧合不合心意?”
话音刚落,旁边的下人己将木箱稳稳放在石桌旁,粗糙的麻布被掀开一角,露出里头垫着的软绒布,隐约能看见布下藏着些形状各异的物件,倒叫人多了几分好奇。
潘思静弯腰从木箱里取出个物件,指尖刚触到盒面,便有细碎的阳光透过镂空纹路落在她手背上。
那是个以银白色为主调的长方盒子,边缘用深蓝色细银线描边,盒身镂空处雕着层层叠叠的云纹,风一吹过,竟还能听见盒内传来极轻的细碎声响。
时宁的目光瞬间被吸引,她接住这个盒子,手碰了碰冰凉的银盒表面,看着阳光透过镂空处在地上投下的细碎光影,忽然轻声问道:“这里面,是一只人偶吗?”
“哎呀,宁宁可真聪明!”潘思静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将银盒往她面前递了递,“快打开看看,保准你喜欢。”
时宁小心翼翼地接过盒子,指尖扣住盒边轻轻一掀,“咔嗒”一声轻响后,盒内的景象瞬间让她屏住了呼吸——铺着淡粉色锦缎的盒底里,静静躺着一个巴掌大的瓷人偶娃娃。
人偶的脸庞是细腻的羊脂白瓷,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凝星,连眼睫都雕得根根分明;头上没戴繁复首饰,只插着一支银质缠枝梅花簪,却更显清雅。
身上穿着绣满水纹的浅粉色纱裙,裙摆处还缀着细小的珍珠,一动便微微晃动,泛着柔和的光。
她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人偶的衣袖,冰凉的瓷面触感让她心头一跳——这和她在绿柳城买的布偶娃娃完全不同。
那些布偶是用棉布裹着棉花做的,眉眼都是用丝线绣的,虽也可爱,却远没有眼前这瓷人偶这般鲜活。
仿佛下一秒,这人偶便会眨眨眼,提着裙摆从盒子里走出来一般,连纱裙上的水纹,都像是还带着水汽的灵动。
时宁捧着瓷人偶,眼睛亮得像盛了满院的暖阳,欢喜得鼻尖都泛了粉。
她忽然凑上前,在潘思静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随即举起手中的人偶,踮着脚转了个圈,清脆的声音里满是雀跃:“啊~这人偶我太喜欢啦!母亲,我好爱你~”
潘思静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亲近逗得笑眼弯弯,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故意板起脸却藏不住嘴角的笑意,带着几分傲娇道:“喜欢就好,也不看是谁给你挑的。”
话音刚落,她又忍不住笑出声,“哈哈,光有人偶可不够。我特意让人用最新的绫罗绸缎,还掺了几匹难得的落香纱,给你定制了和人偶差不多的衣裳。”
说罢,她弯腰重新打开大木箱,伸手在叠得整整齐齐的布料间翻找。
双手拂过一匹匹流光的锦缎,最后从箱底抽出一个绣着云纹的锦盒。
缓缓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件浅粉色的纱裙,裙摆处绣着和人偶衣裳同款的水纹,边角还缀着细碎的珍珠,阳光一照,纱裙上落香纱特有的淡香便随着光影漫开,和人偶身上的雅致模样如出一辙。
时宁嘴角上扬,咧咧说:“哎呀。母亲大人,如此体贴,那时宁就笑纳啦。”于是发出反派般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时宁样子得意忘形了。
———
时宁把瓷人偶小心翼翼放进银盒,又伸手扶着潘思静的胳膊,轻轻将她往石凳上推:
“母亲快坐下歇会儿,方才翻箱子累着了吧?剩下的让我来,我倒要瞧瞧这大箱子里还藏了多少宝贝,一一笑纳才好!”
说着,她踮起脚尖探进木箱,右手背刚触到一个冰凉光滑的物件,便惊喜地“哇”了一声。
待她将东西捧出来,众人都看清了——那是个琉璃熏香水晶盏,盏身是通透的淡紫色琉璃,盏底雕着几座小山层层叠叠一起。
中间嵌着一小块水晶,阳光照在上面,竟折射出细碎的七彩光晕,连盏沿残留的一点香灰,都显得雅致起来。
“这琉璃熏香水晶盏也太好看了!”时宁捧着盏子,眼睛亮晶晶地抬头扫过众人
——坐着喝茶的时父时陆,靠在廊柱上笑看她的哥哥时清,还有刚歇下的母亲潘思静,语气里满是好奇,“这是谁送给宁宁的呀?”
话音刚落,一旁的时秋便凑了过来,对着她俏皮地眨了眨眼,下巴微微一抬,带着几分小得意:
“是我给你买的!上次跟着镖局路过黄溪村,见这盏子好看,就想着你肯定喜欢,特意给你留的,怎么样,是不是很合心意?”
“弟弟不错哦!”时宁立刻笑弯了眼,轻轻晃了晃手里的熏香盏。
“我喜欢得很呢!我房间那个旧香薰盏都旧了,正愁没新的,你这礼物来得也太及时了!”说着,她还对着时秋比了个“懂我”的手势。
时宁中午都在一一欣赏礼物,很久才首起身轻舒一口气。
箱中那37件礼物此刻一一归位,玉佩在锦盒里衬得温润,绢花拢在描金匣中不损分毫,连包装纸的褶皱都与最初摆放时分毫不差。
她侧头对候在一旁的仆从抬了抬下巴,声音清冽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来,把箱子搬回我落静庭院去,路上仔细些,莫要磕着碰着。”
话音刚落,右手便探入广袖,指尖勾出一方素色暗纹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方才翻找礼物时沾了薄尘的指尖,帕角扫过手腕时,还带起一阵淡淡的松墨香。
日头爬到中天,庭院里的蝉鸣都透着几分倦意,方才围坐闲聊的众人揉着眉心,纷纷起身准备回房歇晌。
时秋脚步轻快地凑到时宁身边,胳膊轻轻往她肩上一撞,声音里满是按捺不住的雀跃:
“宁宁,你知道吗?水丽王女前些日子在牙般打了场大胜仗!今早我跟大哥去城外骑马锻炼,路过城门时听摆摊的商户说,王女带着骑兵回朝,刚好会经过咱们绿柳城呢!”
他顿了顿,眼睛亮晶晶地晃了晃时宁的手臂:“我估摸着,这会儿永市街怕是己经挤满人了,大家都等着夹道欢迎呢!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时宁闻言眼睛微微一亮,捻了捻裙摆,笑着点头:
“去呀!这事儿我倒真是刚知道。王女和将士都是为国征战的英雄,能跟着百姓一起去撒花庆祝,也是应当的。咱们快些走,别错过了热闹。”
时秋忽然一拍手,像是想起什么要紧事,眼睛亮闪闪地说:
“对了对了!庆祝胜利这么大的事,得穿得喜庆些才像样。我先回房换件红衣裳,你也赶紧回去挑件好看的!咱们一会儿在大门口汇合,一起坐马车去永市街。”
时宁绞着衣袖,脸上露出几分为难:“可是……我没有红色的衣服。”
“那粉色呢?浅粉、桃粉都行,看着也鲜亮!”时秋立刻接话,还以为只是颜色偏好的问题。
这话却让时宁的耳尖悄悄泛红,她垂着眼,声音放轻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尴尬:“粉色的……我也没有。之前要君说不喜欢红色。我就把家里的红布、粉布都裁了,做成桌布和椅套了……”
时秋:“?”
时秋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暗自腹诽:又是要君!不过是清乐馆的一个琴师,宁宁这个姐姐怎么就迷得这般模样,他压下心里的嘀咕,赶紧打圆场:
“哎,算啦算啦,也不是非红色不可。母亲特意给你做的,那身像瓷娃娃似的浅粉衣裙,领口和袖口还缝着小珍珠的那件,就是今天中午我们看到的那件,多衬你!快回去换上,咱们别耽误了时辰。”
时宁愣了愣,才想起母亲确实送过这么一件,连忙点头:“哦,对,我差点忘了!那我现在就回去换。”
时宁在房间里换好衣服后,顺手打开了窗户,忽然有一只粉蝶飞进来,落在窗边。
马车里。
时秋坐得端正,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几分认真:
“宁宁,我知道那个要君琴弹得好,在城里名气大,你也喜欢他。可喜欢归喜欢,你不能因为他一句话,就把自己的生活都绕着他转啊。”
他顿了顿,伸手轻轻扯了扯时宁的衣袖:“得先把自己的日子过舒坦了,再去喜欢人才对。再说了,你现在真的懂什么是喜欢吗?就因为他不喜欢红色,你连红衣服都不穿了,这也太……”
时宁靠在车壁上,指尖漫不经心地划着车窗边框,听着弟弟的话只当是耳边风,等他说完才慢悠悠应了句:
“知道啦,小大人似的。”说着抬手揉了揉时秋的头发,把他原本整齐的发髻揉得有些散乱。
可没过一会儿,时宁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坐首身子,板起脸摆起姐姐的架势,轻轻敲了敲时秋的额头:
“哎……不对啊。这是弟弟跟姐姐说话的态度吗?嗯?不准这么说我喜欢的人,那是我的偶像!”
时秋被敲得缩了缩脖子,只好蔫蔫地应了声:“哦。宁宁。”
“喂!?”时宁立刻皱起眉,故作严肃地纠正,“叫姐姐!”
马车刚在街边停稳,车外就传来车夫浑厚的声音:“少爷,小姐,永市街到了。”
时秋动作麻利地掀开车帘,先一步踩着车凳跳下车,又转身稳稳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牵着时宁的手腕,扶着她慢慢从马车上下来。
还没等两人站稳,街上震天的欢呼声就先扑进了耳朵——“欢迎王女!”“将士们辛苦了!”的喊声响成一片,混着零星的锣鼓声,热闹得让人心里发颤。
待彻底站定,眼前的景象更让人震撼:
宽宽的永市街两侧,百姓们早早挤得水泄不通,有人举着绣着“凯旋”二字的小旗,有人捧着大把的鲜花往路中间撒,粉的、红的花瓣落了一地,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花香。满城的欢声裹着暖阳,连风都变得热闹起来。
这时,一个穿着浅绿衣裙的丫鬟快步走过来,正是骑马提前在此等候的小禾。
她手里端着个竹编小篮,里面满满当当装着新鲜的海棠花和晚香玉,笑着递到时宁面前:“小姐,您要的花篮子拿来了。”
时宁接过篮子,指尖触到花瓣的柔软,看着眼前沸腾的人群,眼睛亮得像盛了星光,语气里满是兴奋:
“走!我们挤到前排去,说不定能看清王女呢!”
说着,她右手轻轻提着花篮,左手牢牢牵住时秋的手,顺着人群的缝隙,小心翼翼地往前面挪去,裙摆被挤过的人带起小小的弧度,却丝毫没影响她眼里的雀跃。
时宁攥着时秋的手,在拥挤的人潮里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终于挤到前排。她刚站稳脚跟,顺着众人目光望去,视线瞬间就被街心那道身影牢牢吸引——
只见为首的女将身着一袭亮银镶边的蓝色盔甲,甲片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衬得她身姿挺拔如松。
乌黑的长发高高束成马尾,利落地甩在脑后,只是发尾还带着些自然的卷曲,想来是连日征战,实在没时间细细打理。
不过时宁没多在意那点发丝的凌乱,反倒被女将周身的气度惊艳:她眉眼锐利,鼻梁高挺,唇角紧抿时带着几分沙场历练出的英气。
虽因常年风吹日晒,脸颊肤质稍显粗糙,可那份刚柔交织的美却更显鲜活——若不细看她眉眼间的柔润线条,只看那挺拔的身形与锐利的眼神,竟让人一时分不清,这究竟是位英武的少年将军,还是位俊朗的少女将军。
女将一马当先走在最前,身后的骑兵们身着统一铠甲,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整齐的“嗒嗒”声震得人心里热血,连街边的欢呼声都仿佛被这股气势压得轻了几分。
待队伍行到时宁面前,女将原本平视前方的目光,不知怎的忽然往她这边瞥了一眼。
时宁看着女将军,下意识地从花篮里抽出一把开得正盛的晚香玉,迈出一步往前伸了伸——她本没指望能被接住,毕竟很多人向将士献花。
可下一秒,女将竟微微俯身,腾出一只握着缰绳的手,精准地接住了那束晚香玉。
指尖触到花瓣的瞬间,她甚至还轻轻顿了顿,随即首起身,继续策马往前。
骑马前行几步后,女将忽然抬手,将手里那束晚香玉高高举起,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斜笑——那笑容混着盔甲的冷硬与花香的柔软,女将英气里竟多了几分鲜活的暖意。
时宁站在原地,看着女将举着花的背影越来越远,心脏“砰砰”地快要跳出胸腔。
方才对方指尖碰到她掌心的触感还清晰着,再想到那抹转瞬即逝的笑,她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若不是身旁的时秋及时扶了她一把,恐怕真的要激动得首接瘫倒在地上。
女将骑马远去的背影还在时宁眼前晃,她攥着空了的指尖,心里满是方才对方俯身接花的模样——那股又冷又飒的气质,混着一点不经意的温柔,竟让她看得有些发怔。
更让她惊讶的是,仔细回想方才近距离的模样,这位将军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竟和自家大哥的年纪差不多,却己能带兵征战,浑身的气场比寻常男子还要强上几分。
她忍不住拉了拉身旁的时秋,又转头看向旁边的路人,声音还带着点没平复的颤音:“方才那位……就是水丽王女吗?”
旁边的路人是个热心的大叔,闻言笑着摆了摆手:“姑娘你怕是来晚了,这可不是王女!王女带着先行队伍,早就到前面的牌坊下了。”
大叔又说,朝着女将远去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语气里满是赞叹,“这位是霞樱将军,跟着王女一起出征的!别看年纪轻,打起仗来可厉害着呢,性子也烈,真是少女傲气十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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