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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梵香

小说: 时宁记   作者:呂沐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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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入春后的绿柳城,像被泡在了温吞的水汽里,回南天一到,整座城都裹着化不开的潮意。

清晨推开窗,玻璃上蒙着厚厚的水雾,手指一碰便留下清晰的水痕;走廊的青砖地泛着湿漉漉的光,走快些都得小心翼翼防着打滑。

就连晾在大院的衣裳,挂了三西天还带着股闷潮的霉味,摸上去黏腻得让人心里发慌——空气所及之处,仿佛连呼吸都带着水汽,没有半分干爽。

白鑫鑫与吋宁有钱人家倒还好些。

她们住处的楼宇是精心设计的,外墙做了防潮层,门窗装的是隔温密封款,屋内的木家具、床搨都衬着防潮垫,墙头有一排小小的窗,早上起来,仆人给小窗拉开,风悄无声息地散走空气中的潮气。

即便推开衣柜,里面的衣物也带着淡淡的檀木香,不见半点返潮的迹象,日子依旧过得清爽妥帖。

可寻常人家就没这般从容了。

老房子的墙面开始渗水,墙角洇出一片片深色的水渍,没多久便长出青黑的霉斑;木质的桌椅腿发潮发胀,挪动时总带着“吱呀”的闷响。

就连叠在抽屉里的被褥,摸上去也软塌塌的,带着股挥之不去的潮气,夜里盖着总觉得身上凉丝丝的。

最难的还要数勤俭节约的寺庙。

大殿的木柱常年受着潮气侵蚀,底部己隐隐泛出霉点,僧人只得用干布一遍遍擦拭,却总也擦不尽那股潮湿。

斋堂的陶碗洗完后,倒扣在架子上,碗沿的水珠能滴上大半天,若是赶上阴雨天,碗底还会凝着一层细密的水珠。

僧人们的僧袍洗后只能晾在室内,挂得满院都是,却迟迟不见干透,穿在身上总带着股凉湿的触感。

即便如此,寺里也舍不得多用炭火除湿,只能靠着每日开窗通风、勤晒衣物,在这潮湿的春日里,默默守着一份清贫与坚韧。

好在圆洲寺建在半山腰上,倒把这恼人的潮气挡去了大半。

山间的风比城里更清透,沿着石阶蜿蜒而上,越靠近寺庙,空气里的黏腻感便越淡。

不像山下绿柳城那般连呼吸都裹着水汽,寺里的青砖地始终是干爽的,指尖触到殿门的木柱,也只觉温润,不见半点返潮的黏手。

就连清晨殿檐下的露水,也比城里落得更利落,太阳刚爬上山头,便被山间的风卷着散了,不会像城里那样久久凝在窗上、墙上,酿成化不开的潮意。

更特别的是,圆洲寺的地理位置似乎悄悄模糊了春秋的痕迹。

春日里,山下绿柳城早己是花红柳绿、潮气弥漫,寺里却依旧是清清爽爽的模样,山间的草木抽芽也慢半拍,不见春日的急躁。

到了秋日,山下可能己经凉意渐浓、落叶纷飞,寺里的风却还带着几分夏末的温和,首到冷空气真正漫上山坡,才会陡然换上冬日的素净。

就连常来寺里的香客都摸清了这份规律。

有人提着供品上山,赶上山下春日潮湿,进了寺门却只觉风清气爽,竟像还停在夏天。

也有人秋日里来祈福,山下己要添件薄衫,寺里却依旧能穿得轻便,待下山时才惊觉秋意己深。

一来二去,大家都笑着说,圆洲寺好像把春秋藏了起来,一年到头,就只过着冬夏两季——冬天有山间的寒雪与暖炉,夏天有林下的清风与凉荫,倒比山下少了许多季节交替的烦扰。

时宁的表姐潘逢锦,近来也成了圆洲寺的一位修行者。

这事说起来,还和潘家一场寻常的算命沾着关系。

年前潘家请人给家中子女看运势,到了潘逢锦这儿,先生却格外郑重,说她命里藏着一段“山寺缘”,若想顺遂,需往东南方向的古寺里待上些时日,而那处机缘,恰好应在绿柳城的圆洲寺。

这话在潘家掀起了些波澜。

要知道,潘家在卷墨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潘逢锦自小在城里长大,衣食无忧,平日里连远门都少出,更别提要独自去千里之外的绿柳城,在寺庙里过清苦的修行生活。

家里人起初还有些犹豫,可架不住算命先生说得笃定,再加上潘逢锦自己也对“机缘”二字存了几分好奇。

她总觉得近来生活有些浑浑噩噩,或许换个环境真能寻到些不一样的东西。

就这样,潘逢锦收拾了简单的行囊,从热闹的卷墨城动身,一路辗转到了绿柳城的圆洲寺。

若不是那一句关于“机缘”的断言,以潘家的条件,潘逢锦本不必大费周章离开家乡,更不会跑到这半山腰的寺庙里,每日伴着晨钟暮鼓,过起素衣素食的修行日子。

如今她住在寺里的客房,跟着其他修行者一同课诵、用斋,倒也渐渐习惯了这份清净。

潘逢锦只是偶尔会想起临行前家人的叮嘱,心里暗盼着,这段千里迢迢寻来的“山寺缘”,能真如先生所说那般,给她带来不一样的际遇。

时宁的父母得知潘逢锦独自在圆洲寺修行,心里总放不下。

潘思静夜里翻着库房,总念叨:“逢锦在卷墨城哪受过这份苦,寺里吃的住的能习惯吗?”

时陆也在一旁皱着眉,他们虽在绿柳城住了大半辈子,却因平日里忙于生计,鲜少踏足圆洲寺,对寺里的生活条件一无所知

既不清楚客房里有没有厚实的被褥,也不知道斋饭合不合口味,更记挂着这阵子恼人的回南天,寺里会不会也潮得让人难受。

夫妻俩琢磨了半宿,终究放心不下,第二天一早,时陆便去了市集,挑了两床晒得松软的棉絮,又买了些耐放的干货和罐装的甜水。

潘思静则翻出走镖是特意买回来的防潮艾草包,还特意去库房找了几件新外套,叠得整整齐齐,嘴里还念叨:“山里不管天气怎么样,东西多一些总是好的。”

收拾完这些,夫妻俩又喊来时宁,时宁就比潘逢锦小一岁,都是心思细腻的姑娘,两家更是亲人般的存在。

潘思静拉着女儿的手叮嘱:“你再想想,逢锦平时爱用的东西,比如梳子、御霜膏,你想到的都给她带上。”

时宁点点头,转身回房,自己的小库房也有很多备用的新品发梳呀、新款的日用品等,以及时秋专门给自己准备的木制小药盒也带上,拿了几本书都给身边的仆人拿着。

时宁边给仆人拿东西边说:“一会全都给我放到一个箱子里。”

然后有喃喃自语说:“也不知道这些书,在寺庙里能不能看………去寺里可以穿金戴银嘛……母亲叫带去的甜水寺庙里允许出现吗……话说寺庙里的客房里允许出现红色的绣花枕吗………”

(其实不用想太多。带着诚心去寺庙就行了,还有不介意穿金戴银,主要是怕山上有匪徒,那就难办了)

待所有东西都收拾妥当,两大包行李堆在玄关。

时陆拍了拍时宁的肩膀:“到了寺里,仔细问问逢锦缺什么,要是住得不方便,随时跟家里说。”

潘思静也跟着嘱咐:“记得看看她住的地方潮不潮,要是艾草包不够,下次咱们再给她送。太潮了,多帮忙烧烧火。”

时宁应着,坐着马车往圆洲寺的方向前行,心里想着,表姐见到自己应该很开心。

时宁的马车行至圆洲寺山脚下便停了下来——山路蜿蜒狭窄,马车难以前行,只能在此处折返。

她掀开车帘下车,身后的随从早己拎起那两大包行李,稳稳跟在身后。

山间的风带着草木的清气,拂过衣摆时,还能听见远处山寺传来的隐约钟声,只是少了往日同行的热闹,倒让这山路添了几分安静。

往日里不管是去城外踏青,还是去市集逛街,时宁总爱拉着哥哥时清、弟弟时秋一起,三人说说笑笑,再长的路也不觉得枯燥。

可今日一早,时清和时秋便揣着账本去了永市的自家当铺——每月月初总要去盘账核对,忙起来连早饭都没顾上多吃,自然没法陪她来圆洲寺。

她倒也想喊上好友白鑫鑫,两人同岁,又都心细,路上还能聊天作伴。

可转念一想,白鑫鑫家也在永市,白鑫鑫再赶过来时宅,然后又和自己从时宅出发到圆洲寺,估计还没到圆洲寺山下都天黑了。

而且时宁也很懒,家人叫她来送东西,时宁为了不想在圆洲寺待着,想去一天,晚上就回家了。

这么想着,时宁便不再犹豫,顺着石阶稳步上山,随从拎着行李跟在身后,脚步声在山间轻轻回响,倒也显得格外清净。

时宁踩着石阶往上走,刚转过一道弯,目光忽然被前方一片蓝莹莹的色彩勾住。

只见七八棵树错落站在山道旁,枝桠间缀满了细碎的蓝花,风一吹,花瓣轻轻晃荡,像把春日的天空剪碎了撒在枝头,连带着周围的草木都添了几分灵气。

她下意识停下脚步,眼里满是惊讶,忍不住轻声嘀咕:“春日里能开花的不都是梅花嘛?那树好像也开着花勒。”

山间的风裹着花香飘过来,清清爽爽的,和她印象里春日早开的梅花完全不同。

随从也跟着停下,看了看树,笑着接话:“姑娘,许是这山里的树种特别,才开得这般特别。”

谁知这半山腰的圆洲寺旁,还藏着这样开蓝花的树,倒让这趟上山的路,多了份意外的惊喜。

正说着,一阵山风轻轻卷过,山道旁的花树便簌簌动了起来。

细碎的蓝花瓣乘着风往下落,像一场温柔的蓝色小雨,有的飘落在石阶上,有的贴着时宁的衣摆打转,还有几片悠悠荡荡,落在了她伸出的手心里。

时宁小心翼翼拢住掌心,低头细看那朵蓝花——花瓣薄得像层绢纸,淡蓝的颜色均匀得像是被溪水染过,连花脉都透着浅浅的蓝,凑近闻还能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清甜。

她眼里满是新奇,轻声感叹:“竟然真是蓝色的花呢。刚刚远远看,枝桠间一片蓝莹莹的,我还以为什么花的叶子是蓝色的呢,倒没想到是花瓣。”

跟在身后的随从小禾见状,上前一步笑着解释:

“小姐,这是蓝花楹。听说这树种在温暖的地方才容易活,许是这半山腰的气候适宜,才长得这么好。咱们在城里少见,也就这山里能瞧见这么成片的。”

时宁点点头,又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看着掌心两朵小小的蓝花,只觉得这趟上山的路,竟因这意外撞见的蓝花楹,变得格外有意思起来。

时宁跟着随从走到圆洲寺山门前,第一感受到的是梵香。

其次见朱红寺门敞开着,院内青烟袅袅,隐约能听见殿内传来的诵经声。

她先让随从在门口等候,自己轻步走向大殿方向,想先找主持问明潘逢锦的住处。

找到主持时,老和尚正坐在禅房里整理经书,听闻时宁是来探望潘逢锦的,便温和地说:“潘施主住在后山禅房区域,只是具体房间,我记不太清了,你可去那边问问旁人。”

时宁谢过主持,转身往后山禅房走。

这一片禅房多是单间,青瓦白墙,门前种着些低矮的草木,安静得只听见风吹树叶的声响,路上少见人影。

时宁沿着后山的碎石路走了好一会儿,才远远瞧见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僧人,正端着木盆往水井方向去。

她赶紧上前,轻声问道:“师父您好,请问潘逢锦施主住在哪间禅房呀?”

那僧人停下脚步,想了想,无表情着回道:“潘施主是前些日子来的吧?后山禅房住的施主不多,但具体房间号我记不太准了。

你若着急,不如去前面的客房手记处问问,那里登记着所有暂住施主的住处,一查便知。”

时宁连忙道谢,顺着僧人指的方向,往客房管理处走去,心里想着总算快能见到表姐潘逢锦了。

时宁循着指引,很快找到客房手记处。

一间靠窗的小屋,木桌上摆着厚厚的登记册,阳光透过窗棂落在纸页上,泛着淡淡金光。

她轻轻敲了敲门,屋内一位身着浅灰僧衣的居士抬起头,温和地问道:“女施主可是有什么事?”

时宁连忙说明来意:“师父您好,我是来寻望潘逢锦施主的,想问问她住在哪间禅房。”

居士闻言,放下手中的笔,指了指桌上的登记册笑道:

“潘施主的住处登记在册,只是这会儿怕是见不着她。眼下寺里所有修行的施主和僧人,都去前殿做早课诵了,要等课诵结束才能回来。”

时宁顺着居士的目光看向窗外,果然能隐约听见伴着木鱼朗诵声,在山间缓缓回荡。

她点点头,心里的急切稍稍平复:“多谢师父告知,那我便在此处稍等片刻,等课诵结束再去找她。”

居士笑着应下,还给她倒了杯温热的茶水,让她在屋中歇息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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