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浸透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发射场的铁丝网顶。蔡文雅站在瞭望塔下，睫毛上凝着细小的水珠，望远镜的镜片里，湿地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那片曾泛着青绿的水域，此刻浮着一层灰败的泡沫，是星砂草枯萎后留下的残骸。她哈出一口气，白雾在镜片上散开，又被指腹匆匆擦去，露出更清晰的景象：数百只水鸟正绕着湿地盘旋，翅膀拍打水面的声音隔着半公里传来，像无数块石头砸进桶里，闷响中带着令人心悸的混乱。
“第17次观测记录：斑头雁种群偏离迁徙航道30度，白琵鹭集群高度低于安全阈值。”李铭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带着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孢子浓度监测仪显示，湿地核心区每立方米含127个活性孢子，是安全值的3.2倍。”他顿了顿，补充道，“王师傅刚在箭体表面发现了三个孢子附着点，虽然己经清理，但……”
“但鸟群的应激反应会更强烈。”蔡文雅接过话，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瞭望塔的锈迹。她清楚星砂草孢子的特性——那些微米级的颗粒会黏附在鸟类的羽毛上，刺激它们的嗅觉神经，让迁徙的候鸟变成失控的“飞弹”。而“天驭一号”的发射窗口期，恰好与候鸟过境时间重叠，箭体穿越对流层时，若撞上这群受惊的鸟，高速摩擦产生的冲击力足以撕裂箭体外壳。
高融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军靴碾过露水打湿的碎石，发出细碎的声响。他手里捏着份气象云图，蓝色的等温线像蛛网般缠在华北平原的版图上：“林业部门的驱鸟队还有40分钟抵达，带了声波炮和生物抑制剂。但湿地面积太大，我们得先找到孢子的释放源。”他指着云图上的红色标注点，“昨晚的红外成像显示，湿地中央的芦苇丛温度异常，星砂草的残根可能在那里进行二次发酵。”
蔡文雅的目光落在湿地中央那片墨绿的芦苇丛上。那里曾是老周偷偷种植星砂草的“试验田”，暴雨冲垮了他筑起的围堰，草籽随着洪水蔓延，残根却在芦苇的庇护下继续释放孢子。“我带一组人去清理残根。”她转身走向装备库，帆布背包带勒得肩膀生疼，里面装着防护面罩、工兵铲和足量的中和剂——那是李铭通宵调配的，用草木灰和小苏打混合而成，能让孢子失去活性。
队员们踩着充气船驶向芦苇丛时，雾气开始散去，露出灰蓝色的天空。蔡文雅蹲在船尾，看着桨叶搅起的泥水——水里悬浮着细小的绿色颗粒，是星砂草的种子，外壳上的纹路在阳光下像缩小的齿轮。“小心点，这草籽遇紫外线会开裂。”她提醒小张，对方正用镊子夹起一粒种子观察，指尖被壳上的倒刺扎出个血点。
芦苇丛比想象中茂密，秆子像刺刀般挡在船头，叶片边缘的锯齿划破充气船的涂层，发出“嘶嘶”的漏气声。蔡文雅率先跳下水，淤泥瞬间没过小腿，冰冷的泥水顺着裤管往上爬，冻得膝盖发僵。星砂草的残根像生锈的铁丝，缠在芦苇的根系上，她挥起工兵铲砍下去，草根断裂处冒出白色的浆汁，带着股腐烂的甜腥味——那是孢子的“温床”。
“文雅姐，这根太深了！”李铭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正试图拔出一丛盘结的残根，整个人陷在淤泥里，只剩肩膀以上露在外面。蔡文雅走过去帮忙，两人合力拽着草根，淤泥里突然冒出串气泡，几只受惊的泥鳅从脚边窜过。“别硬拽，用中和剂。”她拧开喷雾器的阀门，白色的粉末落在草根上，瞬间泛起泡沫，那些顽固的根须像被烫过的面条，软塌塌地垂了下来。
清理到第三片芦苇丛时，蔡文雅的手套己经磨破了三个洞，指尖被草根勒出的红痕渗着血珠。她摘下防护面罩换气，突然闻到股熟悉的气息——是星砂草开花时的清苦味，只是此刻混着腐烂的气息，变得刺鼻。“不对劲。”她示意大家停下，目光扫过眼前的水域，“孢子浓度突然升高了，源头不在下面。”
李铭的检测仪发出急促的蜂鸣，屏幕上的数值疯狂跳动：“189、203、217……在涨！”他突然指向芦苇丛深处，那里的水面泛着诡异的油光，“是老周的发酵桶！他把星砂草的秸秆泡在桶里，让孢子在密闭环境中繁殖！”
蔡文雅拨开芦苇秆，果然看到十几个黑色的塑料桶沉在水里，桶盖己经被洪水冲开，里面的草秆像泡发的海带，正不断释放着白色的孢子云。“快用塑料布盖住！”她大喊着扑过去，却被脚下的淤泥绊了个趔趄，额头撞在桶沿上，瞬间起了个包。
就在这时，空中传来引擎的轰鸣。蔡文雅抬头，看到三架首升机正低空掠过湿地，机身上的“林业应急”字样格外醒目。驱鸟队的队长用扩音器喊话：“我们投下了生物抑制剂！大家尽快撤离到上风向！”
白色的粉末从首升机上撒下来，像场细雪落在芦苇丛里。蔡文雅看着孢子云在粉末中渐渐消散，突然发现那些原本躁动的水鸟开始转向——斑头雁率先拔高，排成整齐的人字形，白琵鹭则贴着水面往南飞去，翅膀划出的波纹像给湿地镶了圈银边。
“是声波炮起作用了！”李铭指着远处，驱鸟队员正操作着一台类似雷达的设备，低频声波在水面上形成可见的涟漪，“这种声波能干扰孢子的神经毒素，让鸟类恢复方向感。”
蔡文雅蹲在充气船上，看着队员们将最后一个发酵桶拖上岸。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湿地上，水面反射的光刺痛了眼睛。她摸了摸额头的肿块，突然笑了——刚才撞在桶沿时，口袋里的银孔雀吊坠硌了胸口一下，此刻隔着湿透的衣服，仍能感受到那点温热。
高融的船靠过来时，她正用镊子夹起片星砂草的枯叶。叶片上的纹路己经模糊，但边缘的锯齿依然锋利。“空域净化完成。”高融递过来块巧克力，包装纸在阳光下闪着金光，“检测组说，再过一小时，孢子浓度就能降到安全值以下。”
蔡文雅咬了口巧克力，甜腻的味道里混着泥水的腥气。她望向发射场的方向，“天驭一号”的箭体在晨雾中露出银灰色的轮廓，像支蓄势待发的笔，正等待着在净化后的空域里，写下属于自己的轨迹。
远处的控制室传来欢呼声，李铭的对讲机里跳出新的指令：“各单位注意，发射程序进入倒计时4小时。”蔡文雅站起身，芦苇在身后轻轻摇晃，像在为她拂去裤腿上的泥点。她知道，这片被汗水和泥浆浸透的湿地，终将恢复平静，而那些曾失控的飞鸟，会带着这片土地的气息，飞向更辽阔的天空。
首升机的螺旋桨卷起的风吹散了最后一缕雾，蔡文雅望着那群重新编队的候鸟，突然想起爷爷说过的话：“土地和天空是连着的，你对土地好，天空也会帮你。”此刻，她信了。
(http://www.220book.com/book/A11R/)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