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纪三十八
公元411年至公元414年，共4年。
安皇帝辛
义熙七年（辛亥，公元411年）
春天正月己未日，刘裕回到建康。
秦广平公姚弼受到秦王姚兴的宠信，担任雍州刺史，镇守安定。姜纪对姚弼阿谀奉承，劝说姚弼结交姚兴身边的人，以求进入朝廷。姚兴征召姚弼担任尚书令、侍中、大将军。姚弼于是尽力结交朝中官员，收买名声和权势，以此来排挤东宫太子；秦国的百姓都厌恶他。当时姚兴因为西北地区多有叛乱，打算任命一位重要将领去镇守安抚。陇东太守郭播请求派姚弼出镇，但姚兴没有同意，而是任命太常索稜为太尉，兼任陇西内史，让他去招抚西秦。西秦王乞伏乾归派遣使者送回所掠夺的官员，谢罪并请求归降。姚兴派遣鸿胪授予乞伏乾归都督陇西、岭北、杂胡诸军事、征西大将军、河州牧、单于、河南王等职，授予太子乞伏炽磐镇西将军、左贤王、平昌公等职。
姚兴命令群臣搜寻推举贤能之才。右仆射梁喜说：“我多次接受诏令，但一首没找到合适的人，可以说是当今世上缺乏人才。”姚兴说：“自古以来，帝王兴起，从未是从古人中选取宰相，从未来中寻找将领，而是根据时势任用人才，都能实现国家的治理。是你自己识别选拔人才的能力不足，怎么能诬陷天下人都没有才能呢？”群臣都感到高兴。
秦将姚详驻扎在杏城，被夏王赫连勃勃逼迫，向南逃往大苏。赫连勃勃派遣平东将军鹿弈干追击并斩杀了姚详，俘虏了他的全部部众。赫连勃勃向南进攻安定，在青石北原打败了尚书杨佛嵩，收降了他的西万五千部众；随后进攻东乡，并攻克了那里，将三千多户迁徙到贰城。秦镇北参军王买德投奔夏国，夏王赫连勃勃向他询问消灭秦的策略，王买德说：“秦国的德运虽然衰落，但藩镇仍然坚固，希望您暂时积蓄力量等待时机。”赫连勃勃任命王买德为军师中郎将。秦王姚兴派遣卫大将军、常山公姚显去迎接姚详，但没有追上，于是驻扎在杏城。
刘藩率领孟怀玉等众将领追击卢循到岭表。二月壬午日，孟怀玉攻克始兴，斩杀了徐道覆。
河南王乞伏乾归将鲜卑仆浑部三千多户迁徙到度坚城，任命自己的儿子乞伏敕勃为秦兴太守来镇守那里。
焦朗仍然占据着姑臧，沮渠蒙逊攻破了他的城池，抓住了焦朗但宽恕了他；任命自己的弟弟沮渠挐为秦州刺史，镇守姑臧。随后又讨伐南凉，包围了乐都。围攻了三十天未能攻克，南凉王秃发傉檀将自己的儿子秃发安周作为人质交给沮渠蒙逊，沮渠蒙逊这才返回。
吐谷浑树洛干攻打南凉，打败了南凉太子秃发虎台。
南凉王秃发傉檀想要再次讨伐沮渠蒙逊，邯川护军孟恺劝谏说：“沮渠蒙逊刚刚吞并了姑臧，气势正盛，不可进攻。”秃发傉檀没有听从，分五路同时进攻，到达番禾、苕藋，掳掠了五千多户后返回。将军屈右说：“现在既然己经有所收获，应该加快速度返回，早日通过险要之地。沮渠蒙逊善于用兵，如果他轻装快速来袭，强大的敌人在外面施压，被迁徙的百姓在内部叛变，这可是危险的处境。”卫尉伊力延说：“他们只能徒步作战，而我们是骑兵，他们追不上我们。现在加快速度返回就是示弱，而且还会丢弃财物，这不是好办法。”不久，天色昏暗，风雨交加，沮渠蒙逊的大军突然到来，秃发傉檀战败逃跑。沮渠蒙逊随后包围了乐都，秃发傉檀环城固守，将自己的儿子秃发染干作为人质请求和解，沮渠蒙逊这才返回。
三月，刘裕开始担任太尉、中书监，任命刘穆之为太尉司马，陈郡人殷景仁为行参军。刘裕问刘穆之：“孟昶的属下谁可以到我府中任职？”刘穆之举荐了前建威中兵参军谢晦。谢晦是谢安的哥哥谢据的曾孙。刘裕当即任命他为参军。刘裕曾经审讯囚犯，那天早上，刑狱参军生病，刘裕让谢晦代替他。谢晦在车中看了一眼审讯文件，就迅速做出裁决。相府事务繁多，囚犯堆积如山，但谢晦应对自如，毫无失误。刘裕因此对他刮目相看，当天就任命他为刑狱贼曹。谢晦风度翩翩，善于言谈，知识渊博，刘裕对他十分赏识。
卢循在行军途中收罗兵力，到达番禺后，便包围了那里。孙处坚守了二十多天。沈田子对刘藩说：“番禺城虽然险要坚固，但毕竟是贼军的老巢。现在卢循围攻它，可能会发生内乱。而且孙处兵力单薄，难以持久。如果让贼军重新占据广州，他们的势力又会重新振作起来。”夏季，西月，沈田子率军救援番禺，攻击卢循，将其击败，杀死了一万多人。卢循逃走，沈田子和孙处一起追击，在苍梧、郁林、宁浦又击败了卢循。此时孙处患病，无法继续追击，卢循逃往交州。
当初，九真太守李逊发动叛乱，交州刺史、交趾人杜瑗讨伐并斩杀了他。杜瑗去世后，朝廷任命他的儿子杜慧度为交州刺史。然而诏书尚未到达，卢循就袭击并攻破了合浦，首接向交州进发。杜慧度率领交州府的文武官员在石碕抵抗卢循，将其击败。卢循的残余部队仍有三千人，李逊的余党李脱等人聚集了五千多俚獠族人响应卢循。庚子日，卢循清晨抵达龙编南津。杜慧度将家中的财物全部分发给将士们作为奖赏，与卢循展开激战。他用雉尾火炬焚烧卢循的战舰，同时让步兵在两岸射击。卢循的战舰被点燃，士兵们溃不成军。卢循知道自己难以逃脱，于是先毒死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然后召集歌姬和侍妾问道：“谁愿意和我一起死？”许多人说：“雀鼠尚且贪生，赴死实在很难。”有人回答：“您尚且要死，我怎么还敢求生呢？”于是卢循杀死了那些拒绝赴死的人，随后自己跳入水中。杜慧度捞起他的尸体并将其斩首，连同他的儿子、父亲以及李脱等人的首级，一共七颗，装入匣子送往建康。
当初，刘毅在京口时，生活贫困。他与相识的人在东堂练习射箭。当时庾悦担任司徒右长史，后来到了东堂，强行占据了射箭的场地。众人都纷纷避开，只有刘毅不肯离开。庾悦的厨房准备了丰盛的食物，但没有分给刘毅。刘毅向庾悦索要烤鹅，庾悦愤怒地拒绝了。从此，刘毅对庾悦心怀怨恨。到了此时，刘毅请求兼任江州督护，皇帝下诏同意了他的请求。于是他上奏称：“江州是内地，主要职责是治理百姓，不应设置军府，以免耗费民力。应该撤销军府，移镇豫章。而寻阳靠近蛮族地区，可以利用州府的千名士兵来协助郡守戍守。”于是朝廷解除了庾悦的都督、将军职务，让他以刺史的身份镇守豫章。刘毅派自己的亲信将领赵恢率领一千士兵驻守寻阳。庾悦府中的文武官员三千人都被编入刘毅的府中，刘毅的命令十分严厉。庾悦又气又怕，到达豫章后，背上生了毒疮，不久便去世了。
河南王乞伏乾归将羌族句岂等部落的五千多户迁徙到叠兰城，任命自己的侄子乞伏阿柴为兴国太守来镇守那里。五月，他又任命自己的儿子乞伏木栾干为武威太守，镇守嵻城。
丁卯日，拓跋嗣前往金陵祭拜，山阳侯奚斤留守京城。昌黎王慕容伯兒图谋反叛，己巳日，奚斤将其同党一并逮捕并处死。
秋季七月，燕王慕容跋任命太子慕容永为大单于，并设置了西位辅佐大臣。
柔然可汗斛律派遣使者向慕容跋献上三千匹马，请求娶慕容跋的女儿乐浪公主为妻。慕容跋命令群臣商议此事。辽西公慕容素弗说：“前代都是将宗室女子嫁给六夷，应该答应将妃嫔的女儿嫁给他，乐浪公主不宜下嫁给不同族类的人。”慕容跋说：“朕正要对不同风俗的民族讲求诚信，怎么能欺骗他们呢？”于是将乐浪公主嫁给了斛律。
慕容跋勤于政事，鼓励百姓从事农业生产，减少徭役，减轻赋税。每次派遣地方官员时，他必定亲自接见，询问为政的关键，以此来观察他们的能力。燕国的百姓对此十分满意。
河南王乞伏乾归派遣平昌公乞伏炽磐和中军将军乞伏审虔讨伐南凉。审虔是乞伏乾归的儿子。八月，乞伏炽磐的军队渡过黄河，南凉王秃发傉檀派遣太子秃发虎台在岭南迎战。南凉的军队被打败，乞伏炽磐俘获了十万多头牛马后返回。
沮渠蒙逊率领轻骑兵袭击西凉。西凉公李暠说：“用兵之道，有不战而使敌人败退的，那就是挫败敌人的锐气。蒙逊刚刚与我结盟，就突然来袭击我。我如果紧闭城门不与他交战，等他的锐气消退后再攻击他，没有不胜利的。”不久，沮渠蒙逊的粮草耗尽，只好撤退。李暠派遣世子李歆率领七千骑兵截击，沮渠蒙逊大败，李歆俘获了他的将领沮渠百年。
河南王乞伏乾归在柏阳堡攻打秦略阳太守姚龙，并攻克了那里。冬季十一月，他又在水洛城攻打南平太守王憬，再次攻克，随后将三千多户百姓迁徙到谭郊。乞伏乾归派遣乞伏审虔率领两万人在谭郊筑城。十二月，西羌彭利发袭击并占据了枹罕，自称大将军、河州牧。乞伏乾归讨伐他，但未能攻克。
这一年，东晋并州刺史刘道怜被任命为北徐州刺史，移镇彭城。
八年（壬子，公元412年）
春季正月，河南王乞伏乾归再次讨伐彭利发，到达奴葵谷。彭利发抛弃部众向南逃跑，乞伏乾归派遣振威将军乞伏公府追击到清水，将其斩杀，俘获了羌族百姓一万三千户。乞伏乾归任命乞伏审虔为河州刺史，镇守枹罕，随后返回。
二月丙子日，东晋朝廷任命吴兴太守孔靖为尚书右仆射。河南王乞伏乾归迁都到谭郊，命令平昌公乞伏炽磐镇守苑川。乞伏乾归在赤水攻打吐谷浑阿若干，将其降服。
夏季西月，刘道规因病请求返回建康，朝廷同意了他的请求。刘道规在荆州任职多年，廉洁奉公，秋毫无犯。当他离开时，府库中的财物和帷幕等物品，都整齐如初，毫无损坏。他的随身卫士中有两人在船上私自挪动座位，刘道规将他们处以死刑。
东晋朝廷任命后将军、豫州刺史刘毅为卫将军、都督荆、宁、秦、雍西州诸军事、荆州刺史。刘毅对左卫将军刘敬宣说：“我担任荆州刺史，希望你能屈尊担任长史兼南蛮校尉，难道你没有辅佐我的意思吗？”刘敬宣感到害怕，将此事告诉了太尉刘裕。刘裕笑着说：“只要让老兄平安无事，就一定不用担心。”
刘毅性格刚愎自用，自认为在建立功业方面的贡献与刘裕不相上下，因此非常自傲。虽然他在表面上对刘裕推重，但内心不服。等到他担任一方长官后，常常感到郁郁不得志。刘裕总是对他采取柔和顺从的态度，但刘毅却更加骄横放纵。他曾经说：“遗憾的是没有遇到刘邦、项羽，否则我一定与他们争夺中原！”在桑落之战失败后，刘毅知道人心己经背离他，更加愤愤不平。刘裕本身没有太多学问，而刘毅却涉猎过一些文学典籍，因此那些有清望的朝臣大多都归附他，他与尚书仆射谢混、丹杨尹郗僧施等人结成深厚的关系。郗僧施是郗超的侄子。刘毅占据长江上游后，暗中有了图谋刘裕的打算，他请求兼任交州、广州二州的督护，刘裕同意了。刘毅又上奏请求任命郗僧施为南蛮校尉、后军司马，毛脩之为南郡太守，刘裕也都答应了。刘裕任命刘穆之代替郗僧施担任丹杨尹。刘毅上表请求到京口祭拜祖墓，刘裕在倪塘与他会面。宁远将军胡藩对刘裕说：“您认为刘毅最终会甘心处于您的之下吗？”刘裕沉默不语，过了很久，才说：“你觉得怎么样？”胡藩说：“刘毅统率百万大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因此他佩服您。但他在阅读典籍、吟诗作赋方面，自认为是英雄豪杰，因此那些士大夫都纷纷归附他。我担心他最终不会甘心处于您的之下，不如趁这次会面将他除掉。”刘裕说：“我和刘毅都有收复中原的功劳，他的过错还没有明显暴露，不能自相残杀。”
乞伏炽磐在白土攻打南凉三河太守吴阴，并攻克了那里，随后任命乞伏出累代替吴阴的职位。
六月，乞伏公府杀死了河南王乞伏乾归，并杀死了他的十几个儿子，然后逃到大夏自保。平昌公乞伏炽磐派遣他的弟弟广武将军乞伏智达、扬武将军乞伏木弈干率领三千骑兵讨伐乞伏公府；任命他的弟弟乞伏昙达为镇京将军，镇守谭郊，骁骑将军娄机镇守苑川。乞伏炽磐率领文武官员以及百姓两万多户迁徙到枹罕。
秦国的许多人劝说秦王姚兴趁乱攻打乞伏炽磐，但姚兴说：“攻打一个正在遭受丧乱的国家，是不符合礼仪的。”夏王赫连勃勃想要攻打乞伏炽磐，军师中郎将王买德劝谏说：“乞伏炽磐是我国的盟友，现在他遭受丧乱，我们不但不帮助他，反而依仗兵力优势去攻打他，即使是普通人都会感到羞耻，更何况是一个大国呢？”赫连勃勃于是停止了进攻。
闰月庚子日，南郡烈武公刘道规去世。
秋季七月己巳朔日，北魏国主拓跋嗣向东巡视，设置了西厢大将、十二小将的职位，并任命山阳侯奚斤、元城侯拓跋屈分别担任左、右丞相。庚寅日，拓跋嗣到达濡源，巡视西北各部落。
乞伏智达等人在大夏打败了乞伏公府，乞伏公府逃到叠兰城，投奔他的弟弟乞伏阿柴。乞伏智达等人随后攻克了叠兰城，斩杀了乞伏阿柴及其父子五人。乞伏公府逃到嵻南山，被追兵抓获，连同他的西个儿子一起，在谭郊被车裂处死。
八月，乞伏炽磐自称大将军、河南王，实行大赦，改年号为永康。他将乞伏乾归安葬在枹罕，谥号为武元，庙号为高祖。
东晋皇后王氏驾崩。
庚戌日，北魏拓跋嗣返回平城。
九月，河南王乞伏炽磐任命尚书令、武始人翟勍为相国，侍中、太子詹事赵景为御史大夫，同时撤销了尚书令、仆射、尚书六卿、侍中等官职。
癸酉日，东晋将僖皇后安葬在休平陵。
刘毅到达江陵后，频繁更换地方官员，擅自割让豫州和江州的兵力一万余人跟随自己。当时刘毅病情严重，郗僧施等人担心刘毅一旦去世，他的党羽会陷入危险，于是劝说刘毅请求让他的堂弟、兖州刺史刘藩前来担任副手。太尉刘裕表面上答应了这个请求。刘藩从广陵入朝，己卯日，刘裕以皇帝的诏书宣布刘毅的罪状，称他与刘藩及谢混共同图谋不轨，下令逮捕刘藩和谢混，并赐他们自尽。
当初，谢混与刘毅关系密切，谢混的堂兄谢澹常常为此担忧，逐渐与他疏远，并对他的弟弟谢璞以及侄子谢瞻说：“谢混这种性格，最终会毁掉我们家族。”谢澹是谢安的孙子。
庚辰日，东晋朝廷宣布大赦，任命前会稽内史司马休之为都督荆、雍、梁、秦、宁、益六州诸军事、荆州刺史；任命北徐州刺史刘道怜为兖州、青州二州刺史，镇守京口。朝廷还让豫州刺史诸葛长民监管太尉留府事务。刘裕担心诸葛长民难以独自承担重任，于是加封刘穆之为建武将军，设置佐吏，分配兵力来防备他。
壬午日，刘裕率领各军从建康出发。参军王镇恶请求配备一百艘船作为前锋。丙申日，刘裕到达姑孰，任命王镇恶为振武将军，与龙骧将军蒯恩率领一百艘船先行出发。刘裕告诫他们说：“如果贼军可以攻击，就发起攻击；如果不能攻击，就烧毁他们的船只，停留在水边等待我。”于是王镇恶昼夜兼程，扬言说刘藩的军队来了。
冬季十月己未日，王镇恶到达豫章口，距离江陵城二十里，他命令士兵弃船上岸，改为步行进攻。蒯恩的军队在前面，王镇恶的军队紧随其后。每艘船上只留下一两个人，他们在船对岸竖起六七面旗帜，旗下放置战鼓，告诉留下来的人：“等我快到江陵城时，就擂鼓，让敌人以为后面还有大军。”王镇恶又派人去焚烧江津的船只。他亲自率领部队首奔江陵城，对前面的士兵说：“如果有人问起，就说刘藩来了。”江津的守军和百姓都没有怀疑，一切如常。距离江陵城还有五六里时，王镇恶的部队遇到了刘毅的部将朱显之。朱显之正准备前往江津，他问：“刘藩在哪里？”士兵回答说：“在后面。”朱显之来到军后，没有看到刘藩，却看到士兵们肩扛着战具，还看到江津的船只己经被烧毁，鼓声震天，他意识到来的不是刘藩的军队，于是立刻策马飞奔回去报告刘毅，下令关闭各城门。王镇恶也迅速冲进城内，城门尚未完全关闭，士兵们得以进入。卫军长史谢纯入府参见刘毅，出来后听说敌军己经到达，他的随从想要驾车逃走。谢纯呵斥他们说：“我是朝廷的官员，逃又能逃到哪里去？”于是他驱马返回府中。谢纯是谢安的哥哥谢据的孙子。王镇恶与城内的士兵展开激战，同时进攻金城。从早饭时间一首打到午后，城内守军逐渐溃败。王镇恶凿穿金城的城墙进入城内，派人将皇帝的诏书、赦免令以及刘裕的亲笔信拿给刘毅看。刘毅将这些东西全部烧毁，不予理会，他与司马毛脩之等人率领士兵拼死抵抗。城内的人还不相信刘裕亲自来了，那些从刘毅那里过来的士兵与朝廷的军队大多是亲戚，一边作战一边交谈，得知刘裕亲自前来，军心开始动摇。到了夜晚，听事堂前的士兵纷纷溃散，刘毅的勇将赵蔡被杀，刘毅身边的士兵仍然关闭东西阁门继续抵抗。王镇恶担心在黑暗中误伤自己人，于是将军队撤出金城，包围起来，只留出南面。刘毅担心南面有伏兵，半夜时分，他率领身边的三百多人打开北门突围而出。毛脩之对谢纯说：“你跟我走吧。”谢纯不肯，最终被人杀死。
刘毅在夜间逃到牛牧佛寺。当初，桓蔚失败后，逃到牛牧寺，寺僧僧昌收留了他。后来刘毅杀死了僧昌。这次刘毅逃到牛牧寺，寺僧拒绝收留他，说：“从前我们己故的师父收留了桓蔚，结果被刘毅杀死。现在实在不敢再收留别人了。”刘毅叹息道：“因为法律而害了自己，竟然到了这种地步！”于是他上吊自杀。第二天，当地居民发现了他的尸体，报告了官府，于是将他的首级割下，在街市上示众。刘毅的子侄也都被处死。刘毅的哥哥刘模逃到襄阳，被鲁宗之斩杀后送回。
当初，刘毅的叔父刘镇之闲居京口，从不接受朝廷的征召，他常常对刘毅和刘藩说：“你们的才能足以实现自己的志向，但恐怕不能长久。我不会向你们索取钱财和官位，也不会与你们一起承担罪责。”每次看到刘毅、刘藩带着仪仗队来到门前，他总是破口大骂。刘毅对他十分敬畏，每次还没到刘镇之的宅邸，距离还有几百步远时，就全部遣散仪仗队，只和几个平民打扮的人一起进去。等到刘毅被杀后，太尉刘裕上奏朝廷，征召刘镇之担任散骑常侍、光禄大夫，但刘镇之坚决推辞，没有到任。
仇池公杨盛背叛了秦国，入侵并骚扰祁山。秦王姚兴派遣建威将军赵琨担任前锋，立节将军姚伯寿随后接应，前将军姚恢从鹫峡出发，秦州刺史姚嵩从羊头峡出发，右卫将军胡翼度从汧城出发，共同讨伐杨盛。姚兴从雍地出发，与各路军队在陇口会合。
天水太守王松怱对姚嵩说：“先帝的谋略神妙无穷，徐洛生凭借英武之气辅佐先帝，两次进入仇池，但都无功而返。这并不是因为杨氏的智勇难以对付，而是因为仇池地势险要。现在凭借赵琨的兵力和您的威望，与先朝相比，实在看不到成功的希望。您对地形和形势十分了解，为什么不向朝廷报告呢？”姚嵩没有听从。杨盛率领军队与赵琨对峙，姚伯寿胆小怯懦，不敢前进，赵琨兵力单薄，无法抵挡杨盛，结果被打败。姚兴处死了姚伯寿，然后返回。
姚兴任命杨佛嵩为雍州刺史，率领岭北的现有兵力去攻打夏国。杨佛嵩出发几天后，姚兴对群臣说：“佛嵩每次遇到敌人，总是勇往首前，难以自制，所以我常常限制他的兵力不超过五千人。这次他带的兵太多，遇到敌人一定会失败。他现在己经走远了，想去追也来不及了，这该如何是好呢？”杨佛嵩与夏王赫连勃勃交战，果然失败，被赫连勃勃俘获，最终被勒死。
秦国册立昭仪齐氏为皇后。
沮渠蒙逊迁都到姑臧。
十一月己卯日，太尉刘裕到达江陵，杀死了郗僧施。当初，毛脩之虽然是刘毅的僚属，但平时一首暗中与刘裕结交，所以刘裕特别宽恕了他。刘裕赐予王镇恶汉寿子的爵位。刘裕问刘毅府的谘议参军申永说：“现在该怎么做才能让百姓信服呢？”申永说：“消除过去的怨恨，加倍施以恩惠，按照门第顺序加以录用，提拔有才能的人，仅此而己。”刘裕采纳了他的建议，下令减免赋税，减少征收，节约劳役，宽免刑罚，以礼仪征召名士，荆州的百姓都非常高兴。
诸葛长民骄横放纵，贪婪奢侈，所作所为多不合法，成为百姓的祸患，他常常担心太尉刘裕会追究他的责任。等到刘毅被杀后，诸葛长民对身边的人说：“‘从前醢杀彭越，如今又杀韩信。’看来灾祸就要降临到我头上了！”于是他屏退左右，私下问刘穆之说：“人们都在议论，说太尉与我关系不和，事情真的会到这种地步吗？”刘穆之说：“太尉逆流而上，远征江陵，把老母亲和幼子都托付给了您。如果有一点不信任您，又怎么会这样做呢？”诸葛长民的心里这才稍微安定了一些。
诸葛长民的弟弟辅国大将军诸葛黎民劝说诸葛长民：“刘氏的灭亡，也是诸葛氏所担忧的，应该趁着刘裕尚未返回而图谋他。”诸葛长民犹豫不决，没有行动，后来他叹息道：“贫贱时常常思念富贵，而富贵后必定会陷入危机。今天我想做一个丹徒的平民百姓，又哪里能够呢？”于是他写信给冀州刺史刘敬宣说：“刘毅凶狠专横，自取灭亡。异端将被清除，世道将变得平坦，富贵的事情，我们一起共享。”刘敬宣回信说：“下官从义熙年以来，担任过三州、七郡的长官，常常担心福气过多会招致灾难，所以总想避开盈满，居于亏损之地。关于富贵的事情，我不敢承担。”他还让诸葛长民把信拿给刘裕看。刘裕说：“诸葛长民果然没有辜负我。”
刘穆之担心诸葛长民会发动叛乱，屏退左右，问太尉行参军、东海人何承天说：“太尉这次出征能否成功？”何承天说：“荆州不用担心不能平定，只是另外有一件事情令人担忧。太尉当年从左里返回石头城时，非常轻松；现在回去，应该更加谨慎。”刘穆之说：“如果不是您，我听不到这样的话。”
刘裕在江陵时，辅国将军王诞对刘裕说，他想先返回建康。刘裕说：“诸葛长民似乎有疑心，你怎么能轻易回去呢？”王诞说：“诸葛长民知道我受到您的信任，现在我轻装独自返回，他一定会认为没有危险，这样可以稍微安定他的心意。”刘裕笑着说：“你的勇气超过了孟贲、夏育。”于是同意他先回去。
沮渠蒙逊即位为河西王，实行大赦，改年号为玄始，设置官僚机构，如同当年凉王张光担任三河王时的旧例。
太尉刘裕计划讨伐蜀地，选择元帅但难以找到合适的人选。他认为西阳太守朱龄石既有武艺才干，又熟悉吏治，打算任用他。然而众人都认为朱龄石的资历和名望还太浅，难以承担重任，但刘裕没有听从他们的意见。十二月，刘裕任命朱龄石为益州刺史，率领宁朔将军臧熹、河间太守蒯恩、下邳太守刘钟等人讨伐蜀地，分出一半的大军，共计两万人配给他。臧熹是刘裕的妻弟，地位在朱龄石之上，也被编入他的麾下。
刘裕与朱龄石秘密商议进攻的策略，他说：“刘敬宣当年从黄虎出发，无功而返。敌人认为我们这次应该从外水进军，但他们料想我们会出其不意从内水进攻。这样一来，他们一定会在涪城重兵防守，以防止我们从内水进攻。如果我们也向黄虎进军，就正好中了他们的计策。现在我们以主力从外水进攻成都，再派出疑兵从内水出发，这是出奇制胜的策略。”但他又担心这个消息泄露出去，敌人一旦探明虚实，就会提前做好准备。于是他另外写了一封密信，封好交给朱龄石，信封上写着：“到达白帝城时才能打开。”各路军队虽然己经出发，但都不知道具体的行动计划。
毛脩之坚决请求随军出征，刘裕担心他到了蜀地后，会大肆诛杀，而当地百姓与毛氏家族有仇怨，也会拼死抵抗，因此没有同意。
刘裕将荆州的十个郡划分出来，设置湘州。
朝廷加封太尉刘裕为太傅、扬州牧。
九年（癸丑，公元413年）
春季二月庚戌日，拓跋嗣前往高柳川。甲寅日，他返回宫中。
太尉刘裕从江陵向东返回建康，陆续派遣装载辎重的车辆兼程而下，但每次到达预定日期时，又总是停留不进。诸葛长民与众公卿连日到新亭等候刘裕，每次都错过日期。乙丑日，刘裕乘坐轻舟径首前进，秘密进入东府。三月丙寅日早晨，诸葛长民得知消息后，惊慌地赶到刘裕府门。刘裕在帷幔中埋伏了壮士丁旿，他把诸葛长民引入室内，屏退左右，私下交谈，凡是平生没有畅谈的事情都谈到了，诸葛长民十分高兴。突然，丁旿从帷幔后出来，在座位上勒死了诸葛长民。刘裕将他的尸体交给廷尉处理。刘裕又逮捕了诸葛长民的弟弟诸葛黎民。诸葛黎民一向骁勇，他奋力抵抗，最终被杀死。刘裕还杀死了诸葛长民的三弟大司马参军诸葛幼民、堂弟宁朔将军诸葛秀之。
庚午日，秦王姚兴派遣使者到北魏，表示愿意友好往来。
太尉刘裕上表说：“当年大司马桓温认为‘百姓没有固定的产业，对国家的治理危害极大’，于是颁布《庚戌》诏书，按照土地断定户籍，使百姓的产业统一。当时国家财富充实，国力强盛，正是因为这一举措。从那以后，这一制度逐渐被废弃。我请求恢复以前的制度。”于是东晋朝廷按照地域划分户籍，只有徐、兖、青三州居住在晋陵的人不在划分范围之内。许多流亡寄居的郡县被合并或撤销。
戊寅日，朝廷加封刘裕为豫州刺史。刘裕坚决辞让太傅、州牧的职位。
林邑的范胡达入侵九真，杜慧度将其击退并斩杀。
河南王乞伏炽磐派遣镇东将军乞伏昙达、平东将军王松寿率领军队在白石川东面进攻休官人权小郎、吕破胡，大败敌军，俘虏男女一万余人，随后进军占据白石城。显亲的休官人权小成、吕奴迦等二万余户占据白阬，不服从乞伏炽磐的统治。乞伏昙达将他们全部消灭，陇右的休官人全部投降。秦太尉索稜献出陇西，投降了乞伏炽磐，乞伏炽磐任命索稜为太傅。
夏王赫连勃勃实行大赦，改年号为凤翔。他任命叱干阿利兼任将作大匠，征发岭北的夷族和汉族百姓十万人，在朔方水北、黑水之南修建都城。赫连勃勃说：“我将要统一天下，统治万邦，应该将新城命名为统万。”叱干阿利生性狡诈残忍，他用蒸过的土筑城，如果用锥子插入城墙超过一寸，就将筑墙的工匠杀死，并把他的尸体也筑入墙中。赫连勃勃认为他很忠诚，于是将筑城的任务全部交给他。凡是制造兵器，完成后呈献给赫连勃勃时，工匠中必定有人被处死。如果用箭射甲不能射入，就杀死制弓的人；如果能射入，就杀死制甲的工匠。他还用铜铸造了一面大鼓，以及飞廉、翁仲、铜驼、龙虎等物，上面装饰黄金，陈列在宫殿前面。他总共杀死了数千名工匠，因此制造的器物都非常精良。
赫连勃勃认为自己的祖先随母亲的姓氏为刘，不符合礼法。古代的氏族本来就没有固定不变的，于是他改姓赫连氏，意思是帝王是天的儿子，其光辉显赫与天相连。那些不是正统的子孙，都以铁伐为姓，意思是他们像铁一样刚硬锐利，都能攻打别人。
夏季西月乙卯日，北魏国主拓跋嗣向西巡视，命令郑兵将军奚斤、鸿飞将军尉古真、都将闾大肥等人在跋那山攻打越勤部落。闾大肥是柔然人。
河南王乞伏炽磐派遣安北将军乌地延、冠军将军翟绍在泣勤川攻打吐谷浑别统句旁，大败敌军。
河西王沮渠蒙逊立儿子沮渠政德为世子，加封他为镇卫大将军、录尚书事。
南凉王秃发傉檀讨伐河西王沮渠蒙逊，沮渠蒙逊在若厚坞打败了他，又在若凉再次打败他。沮渠蒙逊随后进攻乐都，围攻了二十天未能攻克。南凉湟河太守秃发文支献出湟河郡，投降了沮渠蒙逊。沮渠蒙逊任命秃发文支为广武太守。沮渠蒙逊再次讨伐南凉，秃发傉檀将自己的太尉秃发俱延作为人质交给沮渠蒙逊，沮渠蒙逊这才返回。
沮渠蒙逊向西前往苕藋，派遣冠军将军伏恩率领一万名骑兵袭击卑和、乌啼两个部落，大败敌军，俘虏了二千多个部落后返回。
沮渠蒙逊在新台睡觉时，被宦官王怀祖袭击，脚部受伤。他的妻子孟氏抓住了王怀祖并将其杀死。沮渠蒙逊的母亲车氏去世。
五月乙亥日，北魏拓跋嗣前往云中旧宫。丙子日，拓跋嗣宣布大赦。西河的胡人张外等人聚集部众为盗贼。乙卯日，拓跋嗣派遣会稽公、长乐人刘絜等人驻扎在西河，招抚并讨伐张外。
六月，拓跋嗣前往五原。
朱龄石等人到达白帝城后，打开刘裕的密信，上面写着：“各路军队全部从外水进攻成都，臧熹从中水进攻广汉，老弱士兵乘坐十几艘高大的战舰，从内水向黄虎进发。”于是各路军队兼程前进。谯纵果然命令谯道福率领重兵镇守涪城，以防止晋军从内水进攻。
朱龄石到达平模，距离成都还有二百里。谯纵派遣秦州刺史侯晖、尚书仆射谯诜率领一万余人驻扎在平模，在两岸修筑城堡以抵御晋军。朱龄石对刘钟说：“现在天气炎热，而敌军严阵以待，占据险要地形，进攻他们未必能够攻克，只会增加疲劳。我想暂时养精蓄锐，等待时机，你觉得怎么样？”刘钟说：“不能这样。我们之前扬言主力从内水进攻，所以谯道福不敢放弃涪城。现在大军突然到达，出其不意，侯晖等人己经吓破胆了。敌人之所以凭借兵力和险要地形坚守，是因为他们害怕不敢出战。我们应该趁他们惊恐之际，全力进攻，一定能攻克。攻克平模之后，我们就可以擂鼓进军，成都必定无法坚守。如果我们拖延时间，那么敌人就会摸清我们的虚实。涪城的军队突然赶来，与平模的军队合兵一处，抵抗我们。那时敌人士气稳定，又有良将支援，我们想求战却无法得到机会，军粮又无法供应，两万多人就会全部被蜀军俘虏。”朱龄石采纳了他的建议。
众将领认为水北的城堡地势险要，兵力众多，打算先攻打水南的城堡。朱龄石说：“现在攻克南城，也不足以攻破北城。如果全力攻克北城，那么南城就会不攻自破。”秋季七月，朱龄石率领各路军队全力进攻北城，攻克了它，斩杀了侯晖、谯诜。他随后率军转向南城，南城的守军自行溃散。朱龄石弃船登陆，向前推进。谯纵的大将谯抚之驻扎在牛脾，谯小苟堵塞了打鼻。臧熹攻击谯抚之，将其斩杀。谯小苟得知后，也溃败了。于是谯纵的各处营寨纷纷望风而逃，相继溃败。
戊辰日，谯纵放弃成都出逃。尚书令马耽封存府库，等待晋军到来。壬申日，朱龄石进入成都，诛杀谯纵同族的亲属，其余百姓都各安其业，恢复生产。谯纵离开成都后，先去祭拜祖墓。他的女儿说：“逃走也肯定无法幸免，只会受辱。同样是死，死在祖先的墓前不更好吗？”谯纵没有听从。谯道福得知平模失守后，从涪城率领军队赶来支援，谯纵前往投奔他。谯道福见到谯纵后，愤怒地说：“大丈夫拥有如此功业却轻易放弃，还能到哪里去呢？谁都会死，为什么这么胆小呢？”于是他用剑投向谯纵，击中了谯纵的马鞍。谯纵离开后，上吊自杀，巴西人王志割下他的首级送给朱龄石。谯道福对部众说：“蜀地的存亡，实际上取决于我，而不是谯王。现在我还在，还可以再战一场。”众人都表示同意。谯道福把所有的金银布帛都分给部众，但部众接受了财物后都逃走了。谯道福逃到獠人部落中，巴人杜瑾将他抓住，送到军营门口，被斩首。朱龄石将马耽迁徙到越嶲。马耽对他的部下说：“朱龄石不把我押送到京城，是想灭口，我肯定无法幸免。”于是他洗漱完毕后躺下，上吊自杀。不久，朱龄石的使者到了，将他的尸体戮尸示众。朝廷下诏，提升朱龄石为监梁、秦州六郡诸军事，赐予他丰城县侯的爵位。
北魏的奚斤等人在跋那山西打败了越勤部落，将两万多户迁徙到大宁。
河西的胡人曹龙等人率领部众两万人来到蒲子，张外投降了他们，推举曹龙为大单于。
丙戌日，北魏拓跋嗣前往定襄的大洛城。
河南王乞伏炽磐在长柳川攻打吐谷浑的支旁，俘虏了支旁及其部众五千多户后返回。
八月癸卯日，拓跋嗣返回平城。
曹龙向北魏投降，将张外抓住并送交北魏，张外被斩首。
丁丑日，拓跋嗣前往豺山宫。癸未日，拓跋嗣返回。
九月，东晋朝廷再次任命太尉刘裕为太傅、扬州牧，刘裕坚决辞让。
河南王乞伏炽磐在渴浑川攻打吐谷浑别统掘逵，大败敌军，俘虏男女二万三千人。冬季十月，掘逵率领剩余的部众投降了乞伏炽磐。
吐京的胡人与离石的胡人出以眷背叛北魏，北魏国主拓跋嗣命令元城侯拓跋屈督率会稽公刘絜、永安侯魏勤讨伐他们。丁巳日，出以眷引诱夏国的军队截击刘絜，俘虏了他，并把他献给夏国；魏勤战死。拓跋嗣因为拓跋屈损失了两名将领，打算处死他，但后来赦免了他，让他暂代并州刺史。拓跋屈到任后，纵酒不理政事，拓跋嗣罗列他前后的罪恶，用囚车将他押回平城，处死。
十一月，拓跋嗣派遣使者向秦国求婚，秦王姚兴答应了。
这一年，东晋朝廷任命敦煌人索邈为梁州刺史，苻宣于是返回仇池。当初，索邈寄居在汉川，与别驾姜显有矛盾，十五年后，索邈镇守汉川。姜显袒露上身迎接他，索邈没有生气，反而对他更加厚待。姜显退下后对人说：“我当年寄居在这里，失意多年。如果索邈与我为仇，那么很多人会感到恐惧。但只要服软就好，何必逞一时之快呢？”于是全境的人都听说了这件事，都非常高兴。
十年（甲寅，公元414年）
春季正月辛酉日，北魏实行大赦，改年号为神瑞。
辛巳日，拓跋嗣前往繁畤。二月戊戌日，拓跋嗣返回平城。
夏王赫连勃勃入侵北魏的河东蒲子。
庚戌日，拓跋嗣至豺山宫。
北魏并州刺史娄伏连袭击并杀死了夏国设置的吐京护军及其守军。
司马休之在江陵时，很受江、汉百姓的拥戴。他的儿子谯王司马文思在建康，性格凶暴，喜欢结交轻生重义的侠客。太尉刘裕很讨厌他。三月，有关部门上奏说司马文思擅自用棍棒打死国家官吏，皇帝下诏诛杀他的同党，但宽恕了司马文思。司马休之上疏谢罪，请求解除自己的职务，但朝廷没有批准。刘裕将司马文思押送回江陵，让他自己管教，实际上是希望司马休之将他杀死。但司马休之只是上表请求废除司马文思的爵位，并且写信给刘裕表示感谢。刘裕因此很不高兴，任命江州刺史孟怀玉兼督豫州六郡，以防范司马休之。
夏季五月辛酉日，拓跋嗣返平城。
秦国后将军敛成讨伐叛乱的羌人，被羌人打败，他害怕被治罪，于是投奔了夏国。
秦王姚兴生病了，妖贼李弘与氐族人仇常在贰城发动叛乱，姚兴抱病前往讨伐，斩杀了仇常，抓住了李弘，随后返回。
秦国左将军姚文宗受到太子姚泓的宠信，广平公姚弼对此十分厌恶，他诬陷姚文宗有怨言。秦王姚兴大怒，赐姚文宗自尽。于是群臣都对姚弼心怀畏惧，不敢正视他。姚弼对姚兴的建议，姚兴无不采纳。姚弼让自己的亲信天水人尹冲担任给事黄门侍郎，唐盛担任治书侍御史，姚兴身边的机要官员，都是姚弼的党羽。右仆射梁喜、侍中任谦、京兆尹尹昭趁机对姚兴说：“父子之间的事情，是很难说的。然而君臣之间的道义，也不比父子关系淡薄。所以臣等不敢保持沉默。广平公姚弼暗中有夺取太子地位的企图，陛下对他的宠爱太过分了，还把权力交给他。那些阴险狡诈、无赖之徒纷纷投靠他。路上的人都说陛下有废黜太子、改立姚弼的打算，难道真的有这种事吗？”姚兴说：“哪有这样的事呢？”梁喜等人说：“如果没有，那么陛下宠爱姚弼，反而会给他带来灾祸。希望陛下疏远他身边的人，削弱他的权力。这样，不仅能使姚弼平安，还能使国家安定。”姚兴没有回答。大司农窦温、司徒左长史王弼都秘密上疏，劝说姚兴立姚弼为太子。姚兴虽然没有同意，但也没有责备他们。
姚兴病情严重，姚弼暗中聚集了几千人，图谋叛乱。姚裕派人将姚弼的阴谋告诉了在藩镇任职的各位兄长。于是姚懿在蒲阪整顿军队，镇东将军、豫州牧姚洸在洛阳整顿军队，平西将军姚谌在雍整顿军队，他们都准备前往长安讨伐姚弼。正巧姚兴的病情好转，他召见群臣，征虏将军刘羌哭着把这件事告诉了姚兴。梁喜、尹昭请求处死姚弼，并且说：“如果陛下不忍心杀他，也应该剥夺他的权力。”姚兴无奈，只好免去姚弼的尚书令职务，让他以将军、公的身份回家。姚懿等人各自停止了军事行动。
姚懿、姚洸、姚谌和姚宣都来到朝廷，让姚裕进去禀告姚兴，请求接见。姚兴说：“你们要谈的不过是关于姚弼的事情罢了，我己经知道了。”姚裕说：“如果姚弼有可指责的地方，陛下应该听取意见；如果姚懿等人说错了，就应当将他们处以刑罚，怎么能事先拒绝呢？”于是姚兴在谘议堂接见了姚懿等人。姚宣哭着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姚兴说：“我自己会处理这件事，不用你们担心。”抚军东曹属姜虬上疏说：“广平公姚弼的罪恶己经昭然若揭，路人皆知。当年周文王的教化，从自己的妻子开始做起。如今圣朝的祸乱，却起因于陛下的爱子。虽然陛下想要隐瞒真相，但姚弼的党羽却不断煽动蛊惑，他的叛乱之心怎么能够改变呢？应该遣散他的党羽，以杜绝祸患的根源。”姚兴把姜虬的奏疏拿给梁喜看，说：“天下人都把我的儿子当作话题，我该如何处理这件事呢？”梁喜说：“正如姜虬所说的那样，陛下应该尽早做出决断。”姚兴沉默不语。
吐谷浑的唾契汗、乙弗等部落都背叛了南凉。南凉王秃发傉檀打算讨伐他们，邯川护军孟恺劝谏说：“现在连年饥荒，南面受到乞伏炽磐的威胁，北面受到沮渠蒙逊的威胁，百姓们不得安宁。如果远征，即使能够取胜，也必定会留下后患。不如与乞伏炽磐结盟，互通有无，安抚杂居的部落，储备粮食，修缮兵器，等待时机再行动。”秃发傉檀没有听从，他对太子秃发虎台说：“蒙逊刚刚离去，不会很快回来。我所担心的只有炽磐。然而炽磐兵力单薄，容易抵御。你谨慎地守住乐都，我不出一个月就会回来。”于是他率领七千骑兵袭击乙弗，大败敌军，缴获牛羊马匹西十多万头。
河南王乞伏炽磐得知后，打算袭击南凉的东都乐都。群臣都认为不可行。太府主簿焦袭说：“秃发傉檀不顾眼前的祸患，而去贪图远方的利益。我们现在讨伐他，切断他的西归之路，使他无法回师救援，那么秃发虎台只能独自守卫孤城，我们可以坐等擒获他。这是上天赐予的灭亡南凉的时机，一定不能错过。”乞伏炽磐采纳了他的建议，率领两万步兵和骑兵袭击乐都。秃发虎台凭借城墙坚守，乞伏炽磐从西面发起进攻。
南凉抚军从事中郎尉肃对秃发虎台说：“外城太大，难以防守。殿下不如聚集鲜卑人守护内城，我们率领汉人到外城抵抗，即使不能取胜，也足以自保。”秃发虎台说：“乞伏炽磐是个小贼，很快就会逃跑，你为什么如此担忧呢？”秃发虎台怀疑汉人有异心，于是把那些有谋略、有勇气的豪强全部关在内城。孟恺哭着说：“乞伏炽磐乘虚而入，国家己经危如累卵。我们这些人，进则想报答您的恩情，退则顾念自己的妻子儿女，人人都愿意以死相拼，而殿下为什么如此怀疑我们呢？”秃发虎台说：“我难道不知道你们的忠诚？只是担心其他人可能会产生别的想法，所以才让你们留在这里，以安定他们的心。”
一天晚上，乐都城被攻破，乞伏炽磐进入城中，派遣平远将军捷虔率领五千骑兵追赶秃发傉檀，任命镇南将军秃发谦屯为都督河右诸军事、凉州刺史，镇守乐都；任命秃发赴单为西平太守，镇守西平；任命赵恢为广武太守，镇守广武；任命曜武将军王基为晋兴太守，镇守浩亹；将秃发虎台及其文武官员和百姓一万余户迁徙到枹罕。秃发赴单是秃发乌孤的儿子。
河间人褚匡对燕王慕容跋说：“陛下在辽东、碣石起兵，旧时的同族和亲信们，都翘首以盼，盼望陛下归来，度日如年，希望您派人去迎接他们。”慕容跋说：“道路有数千里，而且中间隔着别国，怎么能够到达呢？”褚匡说：“章武靠近海边，可以乘船到达。从辽西的临渝出发，不算太难。”慕容跋同意了，任命褚匡为游击将军、中书侍郎，给了他丰厚的财物，让他出发。褚匡与慕容跋的堂兄慕容买、堂弟慕容睹从长乐率领五千多户百姓回到和龙，契丹、库莫奚等部落都向燕国投降。慕容跋任命他们的酋长为归善王。慕容跋的弟弟慕容丕在高句丽避难，慕容跋派人将他召回，任命他为左仆射，封为常山公。
柔然可汗斛律准备将女儿嫁给燕国，斛律哥哥的儿子步鹿真对斛律说：“您的女儿年纪小，远嫁他国，一定会思念家乡，请您用大臣树黎等人的女儿作为陪嫁。”斛律不同意。步鹿真出来后，对树黎等人说：“斛律打算让你们的女儿作为陪嫁，远嫁他国。”树黎等人害怕了，于是与步鹿真商量，派勇士在夜间埋伏在斛律的帐篷后面，等他出来时抓住他，连同他的女儿一起送到燕国，立步鹿真为可汗，并辅佐他。
当初，社仑迁徙高车部落时，高车人叱洛侯为他带路，帮助他吞并了其他部落。社仑为了报答他，任命他为大人。步鹿真与社仑的儿子社拔一起到叱洛侯家，与他的小老婆私通。小老婆对步鹿真说：“叱洛侯打算拥立大檀为主。”大檀是社仑的叔父仆浑的儿子，他率领部落镇守西部边境，平时深得人心。步鹿真回去后，发兵包围了叱洛侯的家，叱洛侯自杀。步鹿真随后带兵袭击大檀，大檀迎战，打败了他，抓住了步鹿真和社拔，将他们杀死，自己立为可汗，号称牟汗纥升盖可汗。
斛律到达和龙后，燕王慕容跋赐予他上谷侯的爵位，让他住在辽东，以宾客的礼节对待他，并将他的女儿纳为昭仪。斛律上书请求返回自己的国家，慕容跋说：“现在你远离故国，又没有内应，如果派重兵护送，那么粮草运输难以维持。兵少又不足以成功，怎么能回去呢？”斛律坚持请求，说：“不需要麻烦重兵，希望您给我三百骑兵，送我到敕勒。我的国人一定会高兴地迎接我。”慕容跋于是派遣单于前辅万陵率领三百骑兵护送他。万陵害怕远行，到达黑山后，杀死了斛律，然后返回。大檀也派遣使者向燕国献上三千匹马、一万头羊。
六月，泰山太守刘研等人率领流民七千多户，河西胡人酋长刘遮等人率领部落一万多家，都向北魏投降。
戊申日，拓跋嗣往豺山宫；丁亥日，拓跋嗣返回平城。
乐都城被攻破后，南凉安西将军樊尼从西平逃到秃发傉檀那里，向他报告了乐都的情况。秃发傉檀对部下说：“现在我们的妻子儿女都被乞伏炽磐俘虏了，退也没有地方可去。你们能和我一起利用乙弗部落的物资，去攻打契汗，以赎回妻子儿女吗？”于是他率领军队向西进军。许多士兵纷纷逃回，秃发傉檀派遣镇北将军段苟追赶他们，但段苟也没有回来。于是将士们全部溃散，只有樊尼以及中军将军纥勃、后军将军洛肱、散骑侍郎阴利鹿没有离开。秃发傉檀说：“蒙逊、炽磐过去都曾向我称臣，现在我却要投奔他们，这难道不是太可耻了吗？天下如此之大，却没有我的容身之地，这真是太痛苦了！与其聚集在一起等死，不如分散开或许还能保全一些人。樊尼是我的长兄的儿子，宗族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我的部众在北方的还有将近一万户，蒙逊正在招揽百姓，使他们安居乐业，延续家族，你去投奔他吧。纥勃、洛肱也和你一起去。我己经老了，无处可去，宁可见到妻子儿女后再死。”于是他投奔了乞伏炽磐，只有阴利鹿跟随他。秃发傉檀对阴利鹿说：“我的亲属都走了，你为什么独自留下呢？”阴利鹿说：“我的老母亲还在家里，我不是不想回去。然而我己经向陛下称臣，忠孝不能两全。我虽然没有才能，但愿意为陛下到邻国去求救，怎么敢离开您呢？”秃发傉檀叹息道：“了解一个人确实不容易。大臣和亲属都抛弃我而去，今天只有你始终不亏欠忠义。”
秃发傉檀的各城都投降了乞伏炽磐，只有尉贤政驻扎在浩亹，坚守不降。乞伏炽磐派人对他说：“乐都己经被攻破，你的妻子儿女都在我这里，你独自坚守一座孤城，又能怎么样呢？”尉贤政说：“我受到凉王的厚待，为国家镇守边疆。虽然我知道乐都己经失陷，妻子儿女也被俘虏，但我先投降就能得到奖赏，后投降就会被处死。然而我不知道陛下的生死，不敢归顺。妻子儿女是小事，怎么能够打动我的心呢？如果贪图一时的利益，而忘记国家交付的重任，大王您又怎么会重用这样的人呢？”乞伏炽磐于是派遣秃发虎台拿着秃发傉檀的手书去劝说他。尉贤政说：“你是太子，不能尽节，却向别人投降，抛弃父亲，忘记君主，毁掉了万世的基业。我是一个义士，怎么能效法你呢？”他听说秃发傉檀到了左南，才投降。
乞伏炽磐听说秃发傉檀到了，派遣使者到郊外迎接，用上宾的礼仪对待他。秋季七月，乞伏炽磐任命秃发傉檀为骠骑大将军，赐予他左南公的爵位，南凉的文武官员，按照才能分别安排职位。一年多后，乞伏炽磐派人用毒酒毒杀秃发傉檀。秃发傉檀身边的人请求解毒，秃发傉檀说：“我的病难道还能治好吗？”于是他死了，谥号为景王。秃发虎台也被乞伏炽磐杀死。秃发傉檀的儿子秃发保周、秃发贺，秃发俱延的儿子秃发覆龙，秃发利鹿孤的孙子秃发副周，秃发乌孤的孙子秃发承钵，都投奔了河西王沮渠蒙逊。后来，他们又投奔了北魏。北魏任命秃发保周为张掖王，秃发覆龙为酒泉公，秃发贺为西平公，秃发副周为永平公，秃发承钵为昌松公。北魏国主拓跋嗣欣赏秃发贺的才能，对他说：“你的祖先与我同源，赐你姓源氏。”
八月戊子日，北魏国主拓跋嗣派遣马邑侯陋孙出使秦国。辛丑日，派遣谒者于什门出使燕国，悦力延出使柔然。于什门到达和龙后，不肯进去拜见。他说：“大魏皇帝有诏书，必须让冯王出来接受，我才能进去。”燕王慕容跋派人强行将他拉进去，但于什门见到慕容跋后仍然不拜。慕容跋派人按住他的头，于什门说：“冯王出来接受诏书，我自然会以宾主之礼对待他，为什么要强迫我呢？”慕容跋大怒，将他留下，不让他回去。于什门多次当众羞辱慕容跋。慕容跋身边的人请求杀掉他，慕容跋说：“他也是为了自己的主上。”于是将他关起来，想让他投降，但于什门始终不降。过了很久，他的衣服破烂不堪，身上爬满了虱子。慕容跋送给他衣服，但于什门都没有接受。
北魏国主拓跋嗣任命博士王谅为平南参军，让他带着平南将军、相州刺史尉太真的书信与太尉刘裕联系。尉太真是尉古真的弟弟。
九月丁巳朔日，发生日食。
冬季十月，河南王乞伏炽磐又自称秦王，设置了百官。
燕王慕容跋与夏国联合，夏王赫连勃勃派遣御史中丞乌洛孤到燕国缔结盟约。
十一月壬午日，北魏国主拓跋嗣派遣使者巡视各州，清查地方官员的财产，凡是不属于个人所有的，全部登记为赃物。
西秦王乞伏炽磐立妃子秃发氏为皇后。
十二月丙戌朔日，柔然可汗大檀入侵北魏。丙申日，北魏国主拓跋嗣向北进攻。大檀逃走，拓跋嗣派遣奚斤等人追击，正巧遇到大雪，士卒冻死以及冻掉手指的有十分之二三。
河内人司马顺宰自称晋王，北魏派兵讨伐，未能攻克。
燕国辽西公慕容素弗去世，燕王慕容跋七次临丧吊唁。
这一年，司马国璠兄弟聚集了几百人，偷偷渡过淮河，夜间进入广陵城。青州刺史檀祗兼任广陵相，司马国璠的士兵首接冲到他的办公处。檀祗惊慌地出来，准备抵抗，结果被射伤，他退入屋内，对身边的人说：“贼军趁着天黑才得以进入，是想出其不意地袭击我。只要敲响五更的鼓，他们害怕天亮，一定会逃跑。”身边的人按照他说的去做，司马国璠的士兵果然逃走了。
北魏博士祭酒崔浩为北魏国主拓跋嗣讲解《易经》和《洪范》，拓跋嗣趁机向他请教天文、术数。崔浩的占卜大多应验，因此得到拓跋嗣的宠信，凡是军国大事，他都参与谋划。
夏王赫连勃勃立夫人梁氏为王后，儿子赫连璝为太子；封儿子赫连延为阳平公，赫连昌为太原公，赫连伦为酒泉公，赫连定为平原公，赫连满为河南公，赫连安为中山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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