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忙碌的正月一过，京城里街头巷尾议论最多的无非就是今年的春试。
三年一次的科举，如今进入春闱阶段。
各地通过乡试的举人们纷纷来到京城，找地方落脚。
白芨最近特别馋松江巷的八宝饭，特意吩咐张冀驾车，陪她去转转。
张冀从庄子上回来后就被安排在外院，平日里没事就和府中的侍卫们一起操练。
虽然没有练过武，但他身形精瘦，又常年劳作，肌肉紧实，很快就学得一身的本事。
想着他来京城一直没再出过门，这次白芨特意让紫苏叫上他，由他来赶车。
张冀许久没回京城了，对京城的印象还是儿时，已经不甚清晰了。
长街之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青石板路两旁，店铺林立，酒旗飘扬。
茶楼里传出阵阵欢声笑语，客栈外传来进京赶考的举人们的高谈阔论。
张冀忍不住四处打量这熟悉又陌生的一切，马车在人群中缓缓穿行。
白芨好奇得掀起车帘，打量着街边的热闹，寻找着那个挑着担子卖八宝饭的货郎的身影。
她指着不远处对紫苏说道，“那热气腾腾的包子不错，去买几个吧！”
紫苏应声下车，白芨在马车上等候。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缓步走入她的视线。
她定睛仔细打量，没错！就是他！
她使劲掀开帘子，探出脑袋，招手大喊道，“周桐！周桐！”
一个书生模样的消瘦身影四处打量，一袭月白长衫虽沾染了些许风尘，却难掩其淡雅气质。
肩上背着书箱，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晃动。
“在这！”白芨难掩兴奋。
书生视线扫过，最终落在这个华丽的马车上，不禁微微怔愣了一瞬。
但很快，他认出了那张自已魂牵梦绕的面庞。
他小跑几步上前，站在马车旁，一脸的笑意地看向马车中的人，反倒看上去有些憨憨的。
依然是那双灵动的双眼，那个温暖的笑容，只是印象中圆嘟嘟的小脸好像消瘦了几分，但白了许多，在清晨的阳光下甚至有些耀眼。
“周桐哥哥！你怎么在这？”白芨双臂交叠撑在车窗旁，歪着脑袋问道。
熟悉的声音传来，他才回过神。
“我来赶考，对了！我过了乡试，现在是举人！过几天还要参加春试！”说这话时，他眉梢扬起，眼中是藏不住的欢愉。
“真的吗？太棒了！我就知道你这么厉害，肯定能考上的！”白芨由衷称赞道。
书生笑着低头摸了摸头，有些害羞，还透着几分被夸赞后的满足。
“对了，听闻叔父被封了将军！”书生问道。
白芨点头，“是啊！”
周桐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那你怎么样？还好吗？”
白芨嫣然含笑，“我很好啊！”
周桐抓着背篓肩带的手紧了紧，想问的话却犹犹豫豫没有问出口。
“你自已来的吗？”白芨左右张望了一下，没有见到与他同行的人。
周桐点头，“就我一个考上了，我自已来的。”
“那你住哪儿？”
“我......”书生吞吞吐吐，他刚来京城，人生地不熟，且囊中羞涩，自已正为此发愁。
“我爹娘的将军府离这里很近，要不你就住那吧！”
“这......会不会叨扰叔父叔母？”周桐有些犹豫。
“客气什么呀！将军府大得很！快上车吧！”说完，她招呼道。
周桐迟疑了片刻，笑着点了点头，坐在了张冀身边。
“去将军府！”白芨对张冀说。
张冀迟疑了一瞬，没去过，不知道路啊！
紫苏的声音传来，“前面路口右转”。
周桐下了马车，仰头看着紧闭的朱红色大门，高悬的烫金牌匾，府门外身姿挺拔的士兵，有些不自在的攥起衣角，紧抿双唇。
“走吧！”白芨引着他大步向前，士兵们纷纷行礼让行。
周桐犹豫了一瞬，低低垂下头，跟在身后迈进将军府大门。
白安上朝还未回来，雪娘看见周桐，激动又热情，命人在府中收拾出一处房间，嘱咐周桐不要客气，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
周桐站在将军府那雕梁画栋的庭院之中，心中五味杂陈。
往昔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曾经，两家都在贫困的泥沼中挣扎，他身为男子，自觉有一份担当，看着母女俩孤苦无依，便时常帮衬着。
每一次递去些许粗粮，或是帮她们修补摇摇欲坠的茅屋，心中都会涌起一丝优越感，仿佛自已是她们唯一的依靠，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而如今，望着眼前威严庄重的将军府，它的一砖一瓦都彰显着富贵与权势，而这一切的主人竟是曾经那对柔弱的母女。
他站在这里，满心的局促与不安，曾经的优越感如今已化成泡影，只剩下深深的自嘲与自卑。
他原本还想着此次进京，若是取得了功名，自已就可以向叔父家提亲，求取白芨，也算不委屈了她。
但如今，这话他是羞于启口了。
面对雪娘和白芨的坦荡和热情，他的心中泛起难以言说的羞愧和失落。
他努力地挺直脊梁，内心的慌乱却如影随形。
安顿好周桐后，白芨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诧异的眼神中说道，“好啦！那我就回府去了！你好好准备考试！争取一举夺魁！”
说完，她又凑近了些，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道，“听说京城有很多大户人家榜下捉婿！”
周桐楞楞地看着她，问道，“你不住在这里？”
白芨点了点头，坦然道，“对呀！我嫁人了！如今在瑾王府，你要有事就去那儿找我！”
说完，扬了扬手，“走啦！跟我娘说一声！我就不进去了！”
仿若一道晴天霹雳直直劈入心间，周桐整个人瞬间呆立当场。
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愣愣的望向前方，仿佛灵魂出窍，白芨后面的话他一句都没有听见。
难以置信的神色在眼眸中翻滚，双唇微微颤抖，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原本鲜活跳动的心脏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他像是失去了重心一般，轻轻摇晃，脚下的地面好似变成了棉花，虚浮而不真实。
这一切仿佛都不真实。
他终究还是错过了她。
一滴泪沿着脸颊缓缓滑落，而他自已却浑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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