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终于落山了，沿河到处都安静下来，到处静得连马圈里那些马甩尾巴的声音都听得真真儿的。当然这样的感觉只有当老波利瓦的钟声不再昂扬后才有。老波利瓦其实知道大伙儿就在马车附近，但他还是要那样使劲地把那口破钟敲得山响，而且一敲就是五分钟。波利瓦这样使劲敲钟没有道理，但就连科尔警长也拿他没辙，他爱那样就那样呗。要知道，这钟声在这地界很响亮和刺耳，奥古斯都对此感到恼火，有好几次他都想过去给这家伙一枪让他长长见识。
“他是在招惹土匪，”那山响的钟声终于停息的片刻奥古斯都怒道。大伙对奥古斯都的恼火没搭理，一泼人朝那屋子走过去。这时那俩贱猪也跟了过来，小猪仔儿还在享用它不知到哪儿搞到的一只蜥蜴。这俩猪喜欢奥古斯都，但纽特更招它俩喜欢。纽特要是没事干，常会给它们吃些牛皮啥的，有时也挠挠它们的猪耳朵。
“果真土匪来了的话，说不定警长会给我发把枪。”纽特巴巴地想着这美事儿。他都已经十七了，干嘛就不可以有支枪呢？
“你娃要是真的有了支枪，别人会以为你是个杀手，说不定会向你开枪的。”奥古斯都瞅见了纽特那美滋滋想入非非的样儿，调侃道。“其实你有枪也没啥用。要是土匪真的来了，你可以试试我那把亨利枪呗。”
“那死老头儿弄不出啥好吃的，”皮回答道。“他会从哪儿招来土匪？”
“你还想得起和他在一起的那些个油乎乎的家伙吗？”奥古斯都问道。“我们买过他们的马。科尔就是想到他和这些家伙有点关系才让他来给我们弄吃的的。干我们这个行当的，认识几个偷马的还真不算啥事儿，当然也只能是些个墨西哥马贼才行。我觉着呢，波尔是在等机会。他要等我们完全相信他以后才会立马招来他的那些个家伙，趁天黑偷袭我们把我们全部给结果了。”
其实奥古斯都知道这样的事压根儿不会发生——他只是想吓唬吓唬纽特这小屁孩儿和皮这个笨蛋。他知道皮这家伙是吓不倒的，他有啥没见识过？皮和科曼切人打过交道，那可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惊心动魄的经历啊。至于墨西哥土匪，他还真没把他们当回事儿。
纽特要想得多一些，他毕竟还是个小屁孩儿嘛。很多很多晚上，他窝在他那个发烫的小破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天已漆黑，他们，也就是警长，奥古斯都，皮还有迪兹等人趁天黑抄起枪，哧溜着马顺着河道摸到墨西哥那边去，第二天天一亮他们会带回来三四十匹马，或者百把头瘦得只有骨头的牛回来。他们就是这么经营着他们这个牲口营生的，墨西哥人来北边偷马，德克萨斯人到南边去弄些牛马回来。那些瘦得只剩骨头的牛就这样被赶过来追过去，一会儿被赶到里奥?格南德河北边，一会儿又被赶到这河的南边，没得安生的日子过。纽特最大的奢望就是长大了和他们一起去干这样的大事。好多个深夜，他在那个破床上翻来滚去睡不踏实，而同屋的老波利瓦却鼾声如雷，偶尔还说梦话。纽特时不时地从那破窗瞅出去，想像着在河那边发生着的惊天动地的事情，越发不得安生呢。有时他好像听见了一两声枪响，也不知道是从南边打过来的，还是北边打过来的，反正这小屁孩儿想象的翅膀飞得老高老高的。
“等你长大了自然就能去的，”警长答道，但这也就是说说而已，你纽特毕竟也只是他警长请来的帮工，无权和他讨价还价的。要说能和警长说个你长我短的就只有嘎斯先生有这个特权，他和警长和合伙人，当然说啥都可以的。
大家伙一进那屋子，嘎斯先生便开始行使他的这个特权。警长把衬衣给褪了下来，好让波尔给他瞧瞧那马给他整的伤。这家伙在他裤腰带偏上一点给他来了一下，结果裤子到处都浸满了血。
波尔预备用他那个老办法，也就是一种机油和松脂油混在一起的药，给警长的伤口敷敷。但奥古斯都让他停手，他要亲自给警长瞧瞧伤。
“我的天，伍德罗，”奥古斯都惊叫道，“你也是老和马打交道的，你不会把身子转过来给母马啃了一口吧？”
科尔心里有事，一时半会儿没搭理他。他心里正想着月亮的事儿，这几天正好是上弦月，他们把这月亮叫做偷牛月。要知道，要是在满月的晚上，大月亮把个大草原照得白惨惨的，那些墨西哥人把你看得清清楚楚的，他们定会一枪一个给那些掠马的人全部结果了的。多年来和他一起混的那些牛人们大都被打死或者被埋。准确点说只是被打死，没有谁有功夫给这些人找地儿埋个坟的。那些已经掉的家伙犯了大忌，他们大都趁大月亮跑到那边去，结果全部给结果了。当然，没有点儿月光也是不行的，因为没有光亮，你连牲口在哪儿都不知道，怎么劫呢？即使劫了些牲口，也不知道把它们往那个方向赶。弦月是再好不过的，有点儿月光的深夜你大可在边境两边来去自由。他知道，北边的灌木丛里到处都是些马贩子，他们在春季捣鼓了些牲口，好多人聚在一起准备大干一场。因此如今正好该搞些牛啊啥的卖给他们赚点儿钱。
“是哪个说的卖给我马的是克奥瓦人？”科尔盯着奥古斯都反问道。
“这不简单吗，我算出来的呗。”奥古斯都答道。“你成天只知道干活，没时间动动脑子，你不会明白的吧？”
“我会干活儿，也有脑子。”科尔答道。“我在世界上认识不少人，唯独你脑子很特别，要在阴凉坝才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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