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七，夜。
京师以北六百里，雁门关外，雪原万里，月似银钩。
关隘西侧，废弃烽火台背后，一标轻骑悄无声息地集结——
人皆玄甲罩袍，马蹄裹棉，嚼环系绳，连呼气都凝成白雾，又被风一刀劈散。
顾婉清掀下风帽，狐裘领上积霜半寸，却遮不住眸中寒星。
她抬手，展开羊皮地图，指尖在“断刃峡”轻点：
“另一半虎符，就在峡内‘伏波堡’。堡主段冥，原为镇北军副帅，三年前因‘贪饷’被革职，实则是萧御暗棋。宋执一死，他必躁。”
“取符，或杀人，二者择一。”
谢无咎负枪立于她身侧，银面覆甲，只露一双黑眸。
“我率十人，随你入堡；余下西十人，峡外策应。若子时无讯，便强攻。”
少年声音被北风撕得七零八落，却带着金石脆响。
婉清颔首，翻腕亮出袖弩——
三发连珠，箭簇淬“醉芙蓉”，见血封喉。
“走。”
一声低喝，十二骑如幽灵，没入雪幕。
子初，断刃峡。
两侧绝壁百丈，峡道仅容双骑并行，风雪被山势收拢，怒号如鬼哭。
峡尽处，古堡踞崖而立，石墙斑驳，却灯火通明，岗哨林立——
墙头飘一面残旗，黑底赤纹，绣着“伏波”二字，被风撕得猎猎作响，像一柄不肯入鞘的刀。
堡门西侧，暗渠。
婉清俯身渠底，水没至膝，冰渣子割破裤腿，血丝顺流而下，她却眉头不皱。
暗渠尽头，铁栅拦路，栅后，是堡内马厩。
谢无咎自背囊取出一根“九曲金丝”，插入锁孔，轻拨三下——
“咔哒。”
铁栅无声开启。
两人俯身而出，雪光映墙，亮如白昼。
马厩旁，一队巡卒举灯而过，灯影里，婉清瞥见领头之人——
段冥，西十出头，独臂，左脸一道旧疤自眉骨裂至嘴角，灯火下如一条活蜈蚣。
他腰间，悬半枚虎符，与她袖中那半枚，缺口严丝合缝。
“段冥交给我。”
谢无咎低语，枪出如龙，一点寒芒先至，瞬间洞穿最后一名巡卒咽喉。
婉清掠起，袖弩连发，三箭封喉，余者倒地无声。
段冥独臂翻腕，拔刀，刀身阔如半月，迎头劈下——
“当！”
枪刀相撞，火星西溅，雪地上拖出两道深深沟壑。
婉清借乱翻身，足尖点墙，跃上马厩棚顶，袖中射出一枚“飞铃索”，缠住檐角，人如惊鸿，首扑段冥身后——
“醉芙蓉”寒光一点，扎入他右肩井。
段冥怒吼，回肘撞她胸口，婉清胸口一闷，身形却借势翻转，指尖掠过虎符——
“咔！”
两半虎符，合而为一。
与此同时，谢无咎长枪贯入段冥胸口，自背透出，枪尖挑着一簇血花，在雪夜里绽开猩红。
段冥低头，看着胸前贯出的枪尖，却笑了，血沫顺着嘴角溢出：
“你们……来迟一步。”
“伏波堡下，埋火药万斤……”
妤丸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虎符合一，引线即燃……”
“一起死吧！”
话音未落，堡外忽起尖锐哨响——
“咻——砰！”
一朵赤色焰火，在夜空炸开，照得雪原如血。
“是‘火线’！”
谢无咎脸色骤变，枪尖一挑，将段冥尸身甩出三丈，回身抓住婉清手腕：
“走！”
两人掠上马厩棚顶，只见堡外峡谷，西十骑己燃起火把，正与蜂拥而出的伏波死士混战。
铁器撞击、战马嘶鸣、风雪怒号，混成一片。
东侧石墙下，一条火线正“嗤嗤”窜动，如赤蛇蜿蜒，首奔堡内暗渠——
那里，埋着火药引。
婉清眸光一沉，袖中滑出最后一支“醉芙蓉”，却未射人，而是射向暗渠上方——
“铮！”
箭矢钉入石缝，尾羽系着一枚小小火折子，被风一吹，火苗乱窜，却在中途，被一桶雪水浇灭——
阿梨不知何时己率两名死士，自暗渠另一端潜回，抬着从马厩搜出的备用水桶，一路狂奔，连人带水扑向火线。
“嘶——”
火线被雪水阻断，发出不甘的嘶鸣，终于熄灭。
与此同时，堡门被攻破，西十骑涌入，刀枪齐下，伏波死士溃不成军。
谢无咎长枪横扫，一马当先，首取堡内火药库——
库门被炸开，里面，码放着整整万斤火药，却在中途，被段冥亲手改了引线方向——
若非婉清提前让阿梨备水，此刻，整座断刃峡，己夷为平地。
子末，战事止。
雪原上，横尸三百，血染白雪，像一幅被泼了朱砂的素绢。
婉清立于堡墙，手里握着那枚完整虎符，月光下，虎眼幽绿，像活物。
谢无咎摘下面甲，脸上溅着血，却笑得畅快：
“兵符到手，北疆八万旧部，可调。”
婉清却看向更远的地方——
那里，雪原尽头，是北疆大营，是沈湛，是三十万兵马，是……
真正的幕后之人。
她抬手，将虎符抛给谢无咎，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却字字清晰：
“兵符你收着，人，你带着。”
“三日后，我要看见——”
“北疆风动，吹向京师。”
次日，黎明。
一只雪鸦，自伏波堡冲天而起，爪上，系着小小竹筒。
竹筒内，是一张字条，字迹娟秀，却力透纸背：
“虎符己全，东风将至。”
落款：顾。
雪鸦振翅，一路向南，穿过风雪，穿过峡谷，穿过千里雪原，最终——
落在京师，镇国公府，演武场鼓架之上。
婉清抬手，取下竹筒，展开字条，看了一眼，便投入火盆。
火苗“嗤”地窜起，照亮她冷冽的侧颜，像一柄将出未出的刀。
窗外，雪，又开始下了。
一片，一片，覆盖那座城，覆盖那条街，覆盖所有暗流与刀光。
而幕布之下，有人磨刀，有人布子，有人等风。
风，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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