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火宫的烛火在石壁上投下摇曳的影。
谢翎遥盯着案头摊开的羊皮税则。
黑焰牧场那页的 “护民” 二字在火光中明明灭灭，仿佛还带着牧民们获救时的温度。
阿岩蹲在角落用扫帚杆拨弄炭火。
突然瞥见墙角木盒里露出半幅绣品。
他粗糙的手指捏住红绸边缘轻轻一扯，褪色的绣品在火光中展开：“翎遥姑娘，你看这星星，跟你脖子上的碎玉一个样！”
她转身时，指尖还停留在税则的折角上。
只见阿岩举着半幅残缺的绣品。
褪色的红绸上绣着九芒星纹 —— 那是母亲苏婉清最擅长的针法。
绣品边缘露出半截泛黄的纸页，字迹被血渍浸透却依然清晰：“轻徭薄赋，当以人丁为本，苛税猛于虎豹。”
“是《轻徭疏》的残页。” 铭川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手中握着半块焦黑的襁褓布，云雷纹官印在腰间泛着微光，“三年前在火奴塔的废墟里，我在谢家旧宅的暗格里找到这个。你母亲用最后一丝力气，把它缝进了你的襁褓。”
谢翎遥的指尖轻轻抚过绣品。
颈间的碎玉突然发烫。
石壁上雕刻的耒耜纹壁画竟泛起微光，那些复杂的纹路与她右肩的胎记慢慢重合，仿佛千年前的匠人早己预见一切 —— 连灼伤的痕迹，都恰好填补了壁画的缺口。
“铭川。” 女皇的声音从长廊传来。
凤纹宫灯的光芒映出她衣摆的金绣。
她亲自掀开密室石门，向来威严的面容竟带着一丝沉痛，“有些东西，是时候让她知道了。”
密室里的空气带着陈腐的铁锈味。
整面石墙挂满用朱砂标记的拓片。
每一枚都是断指的印记，指腹上的税则条文用金粉描绘 —— 那是谢长天的字迹，工整得可怕，仿佛每一笔都是用刀刻进骨头。
“这是尉迟弘业私铸黑金令的模子。” 女皇递过手中的鎏金算盘。
算珠间夹着半张烧焦的密信，“大皇子去年冬至写给父亲的密信，上面用朱砂圈出关键句：‘谢家断指可炼税印，永绝后患。’信末还有尉迟弘业的批注：‘斩草除根，方为上策。’”
铭川的岩纹匕首突然出鞘。
寒芒抵住突然闯入的尉迟弘业咽喉。
对方的蟒纹官服上染着新鲜的血渍 —— 那是岩卫营战士的血。
他袖中滑落的青铜令牌，正刻着谢长天的名字，正是当年断头台的时辰牌。
“你护着谢氏余孽，” 尉迟弘业的冷笑里带着不屑。
目光扫过谢翎遥的肩头，像在审视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就不怕尉迟家百年荣耀毁于一旦？”
“尉迟家的荣耀，不该建立在百姓的断指上。” 铭川的声音像地火宫深处的岩浆。
表面平静下翻涌着二十年的恨意，“当年你火烧谢家旧宅时，可曾听见襁褓里婴儿的啼哭？”
谢翎遥的右肩突然传来刺痛。
胎记在火光下红得几乎滴血。
她终于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场景：鲜血染红的襁褓塞进她怀里，他说：“翎儿，肩印是契令使的传承。”
原来，那道灼伤下的印记，竟是谢家与地火宫共鸣的双生印。
“够了！” 女皇突然将凤印按在谢翎遥掌心。
冰凉的玉印带着帝王的体温，她的手指轻轻抚过谢翎遥的手背，“你父亲当年在金銮殿血溅三尺，用断指在圣旨上写下《轻徭疏》。今日，该由他的女儿接过这支笔了。”
凤印触碰碎玉的瞬间，铭川腰间的官印突然发烫。
三色光芒在密室中交织成网。
地火宫的石壁发出沉闷的轰鸣，初代契令使的税则誓言浮现：“税者，民之膏血；护民者，得天下之正。”
那些文字像活过来一般游动，最终汇聚成谢家的九芒星纹。
谢翎遥看见，自己的胎记与壁画上的耒耜纹完美重合。
而铭川的官印云雷纹，恰好补上了壁画缺失的一角 —— 就像父母合葬墓前的两棵古树，根须在地下缠绕了千年。
尉迟弘业的瞳孔骤缩，盯着铭川欲言又止：“你对谢家如此执着，莫不是……”
岩纹匕首闪过寒光，他的话戛然而止。
鲜血滴在谢长天的拓片上，临终的目光里，有不甘，有震惊，却再也说不出半句话。
“大人！” 刀异的黑金刀劈开密室门。
甲胄上的岩卫营血迹还未干涸，却在看见铭川袖口露出的谢家绣纹时怔住，“原来二大人的招式…… 藏着谢家剑谱的残章？”
“姓刀的，咱俩的账该结了！” 阿岩的扫帚己经扫向对方膝窝。
杆上还沾着黑焰牧场的煤灰，他的独眼在火光下泛着琥珀色微光，扫帚带起的风卷得石壁拓片哗哗作响，“上次在矿洞你砍我三刀，这次让你见识见识谢家扫堂腿的真正威力！”
刀异的黑金刀猛地劈下。
刀身刻着的吞口纹泛着冷光，却在即将触及阿岩肩头时，被扫帚杆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架住。
啫梵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火星在两人之间迸溅，阿岩单脚点地旋身扫腿，扫帚头的竹篾竟如刀刃般削向对方手腕 —— 那是谢家绝学 “风禾尽起”，专破重甲的扫击招式。
“好个贱民招式！” 刀异咬牙后退，手腕被竹篾划出血痕。
他的黑金刀再次挥出，刀风割裂空气发出尖啸，却见阿岩的扫帚突然拆分成三截，每一截都化作短棍在掌心翻飞。
独眼闪过精光，阿岩踩着地火宫的岩纹步法突进，短棍敲在黑金刀的吞口纹上，竟将这柄玄铁重刀生生震偏。
谢翎遥攥紧碎玉的手突然发抖。
阿岩的招式，分明与父亲日记中记载的 “耒耜三式” 一模一样。
只见他单眼微眯锁定刀异的下盘，断棍扫过对方足踝时带起一串火星，刀异的甲胄竟被扫出三道浅痕，而阿岩的扫帚杆，早己在战斗中重新拼接如初。
“你以为黑金刀能压过谢家扫帚？” 阿岩咧嘴一笑，独眼在火光中眯成一道锐光。
“大人教过我，兵器是手的延伸 ——” 扫帚突然横扫地面，带起的煤尘在火光中形成屏障，“而我的手，比你的刀快三倍！”
刀异的刀刚突破尘雾，就见阿岩的扫帚杆己经抵住他咽喉。
独眼离他鼻尖不过三寸，却让这位黑金锦衣卫首领冷汗首冒 —— 对方招式看似杂乱，实则每一击都精准封死他的刀路，分明是将扫帚练到了比刀还狠的境地。
“承让了。” 阿岩收势退后半步，扫帚在掌心转出漂亮的花，仿佛刚才的激烈对战只是儿戏。
“不过你这刀，砍伤过岩卫营的兄弟 ——” 独眼闪过寒芒，扫帚杆重重砸在刀异膝窝，“这一下，替岳贯大哥讨的！”
刀异单膝跪地，黑金刀 “当啷” 落地。
他抬头望向阿岩，第一次在这个总被他轻视的 “扫厕所杂役” 眼中，看见与铭川同款的、护民如护刃的狠劲。
“阿岩，留他性命。” 铭川的声音从谢翎遥身后传来。
岩纹匕首仍抵在尉迟弘业咽喉 —— 不知何时，他己带着谢翎遥退至壁画前，云雷纹官印与耒耜纹壁画隐隐共振，“刀将军，你我曾在矿难中同生共死。”
阿岩的扫帚杆顿在半空，独眼转向铭川，眼底闪过一丝不甘。
但看见铭川微微摇头，他突然咧嘴一笑，扫帚尖勾起黑金刀抛向对方：“算你走运，大人说留你一条胳膊。”
刀异接住刀的手仍在发抖，却听见阿岩补了句，“下次再让我看见你用烙铁烫孩子，扫的就不是膝盖，是脖子了。”
谢翎遥盯着阿岩的扫帚，突然想起父亲日记里夹着的半幅画。
画中男子持扫帚破甲的招式，与阿岩刚才的 “风禾尽起” 分毫不差。
她指尖抚过碎玉，发现护民结界的微光中，竟浮动着与扫帚纹路相同的耒耜纹。
“谢大人，该用印了。” 女皇的声音打断思绪。
凤印在掌心发烫，“地火宫的双生印，需要契令使与护印官共同激活。”
她望向铭川，目光在他袖口的谢家绣纹上停留一瞬，“正如当年谢长天与尉迟将军，曾是最好的契令使与护印官。”
铭川的耳尖微微发红，却正色点头。
他走到谢翎遥身侧，岩纹匕首与云雷纹官印同时发光，与她碎玉、凤印形成三角共鸣。
谢翎遥忽然听见壁画传来细碎的开裂声，抬头看见，耒耜纹壁画上的断指痕迹，正随着护民结界的扩张而愈合。
刀异趁机退到密室门口，却被阿岩的扫帚拦住去路。
独眼在火光中泛着狡黠：“想走？” 他晃了晃腰间夺来的黑金令箭，“岳贯大哥在外面挡了三百黑金卫，你总得帮我们拖延半个时辰 —— 就当还大人当年替你挨的三十大板。”
刀异的瞳孔骤缩。
七年前矿难，铭川替他顶下私放矿工的罪责，被大司命打得三个月无法握刀。
他突然抱拳：“阿岩，你若死在地火宫，老子替你扫一年厕所。”
“得了吧，” 阿岩踢了踢他的刀鞘，独眼笑出皱纹。
“你更该担心三皇子 ——” 他 jerked 下巴指向地火宫外，“那家伙的算盘珠子，比你的刀还利。”
谢翎遥看着这一幕，突然想起黑焰牧场的牧民。
当碎玉的 “民贵” 光芒映在阿岩独眼上时，她终于明白，这个总被调侃 “扫厕所” 的男人，为何能让岩卫营的弟兄们甘心跟着他犯险 —— 他扫的从来不是灰尘，而是压在百姓身上的苛税。
“准备合印。” 铭川的声音传来，带着从未有过的郑重。
他与谢翎遥掌心相抵，官印与碎玉的光芒在凤印下融合，地火宫深处的岩浆竟凝成透明屏障，将密室与外界隔绝。
刀异趁机冲出密室，黑金刀在长廊劈开三条黑影。
他回头望了眼地火宫内交叠的三色光芒，突然笑了 —— 原来尉迟铭川护的不是谢氏，是当年矿难中，那个抱着襁褓在火海里穿梭的自己。
铭川独自凝视着谢长天的日记，指尖停在 “若得女名为翎” 的字迹上。
七年前的火奴塔，他抱着高烧的幼童，看见她右肩的灼伤，就知道这是他要护的人 —— 无关税则，只关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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