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走带坐车，折腾到太阳高照才到县里。
又顶着大太阳一路走一路问的找到了罐头厂家属院。
这家属院，其实就是一筒子楼。
一楼院子里有一排共用水龙头，蜘蛛网一样拉着晾衣绳，上面挂满了衣裳，还有刚晾上还滴着水的尿布。
抬头往上一看，密密麻麻的门窗，一层住了上十户人家，
吴大妮爬上三楼，避开走廊里的煤炉煤框，找到右手倒数第二家，敲了敲门。
“谁啊？”
开门的正是黄秀兰，她做姑娘时候的玩伴。
也是个拐了七八道弯儿的表妹。
比她小八岁。
看着比她倒是年轻了十八岁不止。
黄秀兰仔细看了半天，疑惑道，“大妮姐？”
吴大妮捋了捋耳边凌乱的碎发，笑着道，“是我，我这模样，亏得你还能认出来。”
黄秀兰打开门，拉着吴大妮进门。
“你什么模样啊？我瞅着还跟以前一样。”
“来，坐这儿，我给你倒点水。”
吴大妮坐在凳子上，眼睛随着黄秀兰的走动，跟着打量这间房子。
小两室一厅的格局。
一间房门开着，能看到一张双人床，上面铺着蓝色格子的棉布床单。
边上一个梳妆台，上面放着雪花膏，润肤脂，还有些她不认得，离得远也看不清。
另一边放着一台缝纫机，边上靠墙还有个组合大衣柜。
她坐着的客厅，大白墙，水泥地，小圆茶几配两把单人木沙发椅。
正中靠墙一个西方桌配两把带靠的椅子，桌上放着两个暖水壶，圆茶盘里放着茶壶和杯子，上面盖着一个粉色盖巾。
墙上贴着伟人像，挂着挂历，和两张照片。
这城里的日子，跟乡下，是不一样。
黄秀兰冲了一杯红糖水拿给吴大妮，问她，“你怎么突然找到我这里来了？是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吴大妮跑一上午也确实渴了，她咕嘟咕嘟把糖水喝完。
用袖子抹了把嘴，看着黄秀兰。
黄秀兰看她那难以启齿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以为是要借钱不好意思开口。
吴大妮看着黄秀兰那紧张的样子，也不再纠结。
她小声问，“家里就你一个人？”
黄秀兰点了点头，“我婆婆照顾小姑子去了，前两天刚生。”
“说是难产，连夜送到市里去的，在医院做手术拿的孩子，好像叫什么剖腹产吧？”
“人还在医院呢。”
说到这，语气更是低了三分。
“生的是个姑娘，她婆婆一听是女娃扭头就走了，我婆婆心疼姑娘第二天天一亮就收拾东西赶过去了。”
“估摸着，等那头出月子了才会回来，弄不好，小姑子到时候还要接回来住。”
到时候，她的日子可就难了。
吴大妮就那么静静听着不插嘴，黄秀兰像是找到了倾听者，开始猛倒苦水。
“大妮姐，你说我怎么这么命苦，结婚这么些年肚子没一点动静。”
“上医院检查，医生说我身体健康没啥毛病，让我保持好心情，平常心对待。”
“可你说，我身体健康就是怀不上，我怎么平常心啊？”
“我婆婆也不知道搁哪儿弄得些生子偏方，隔三差五让我喝，把我喝吐不知道多少回了。”
“可我腰杆子也不硬气，还不敢跟她说一个不字。”
“要不是我男人跟我感情还算好，他在厂里又是个小主任，要名声，我怕是早就被我婆婆撵出去了。”
她呜呜咽咽的说，“这两个月没来事儿，我还以为是怀上了，激动的偷偷哭了三场。”
“空欢喜一场啊，我瞒着家里去医院检查，结果没怀孕，说是什么压力太大造成的失调，呜呜呜……”
“这事儿我都不敢跟我男人说。”
吴大妮抓着黄秀兰的手，“秀兰，你要孩子不要？”
黄秀兰泪流满面。
“姐，你问的不是废话嘛，我想要孩子都快想魔怔了，可就是怀不上啊！”
吴大妮说，“怀不上还折腾自己干啥？抱养一个不就好了。”
黄秀兰止住了哭声，她苦笑道，“哪那么容易。”
“大妮姐，不瞒你说，我娘家那边早些年就想弄两个丫头片子给我养。”
“提起来不是哪个嫂子生的闺女就是哪个舅妈家的闺女。”
“说是有血缘关系的，养起来比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亲，可我知道。”
“她们就是想把孩子塞过来过好日子，孩子给我养着，以后养大了出息了，她们当亲妈的好打秋风。”
“我不想为她人做嫁衣，累死累活养个白眼狼出来，我图啥呢？”
“虽说有抱子来子的说法。”
“可我婆婆这人，她自己的闺女是宝，我要自己生的也就罢了，抱养一个女娃回来她可不愿意。”
“但男娃子，搁谁家里都是命根子，哪有舍得往外送的，这城里压根就找不着。”
吴大妮问，“你没在乡下找找？”
黄秀兰擤了下鼻涕，摇了摇头，“不是没有。”
“我私下托人问了几家，但你也知道，这男娃子养大了都是壮劳力，大多都不同意。”
“有那么一两个倒是愿意，但是他们狮子大开口要一大笔钱，另外每年还得给五块钱感谢费，给到孩子长大。”
“要钱就算了，关系还不买断，说当亲戚走动，以后长大了亲娘老子还得认。”
“你说说，这样的我还不如从娘家那边抱个女娃回来呢，索性我就歇了这个心思。”
她看着吴大妮，像是明白了什么。
“大妮姐，你不会……是想让我抱养你家刚出生的孙子吧？”
她觉得自己猜对了。
吴大妮结婚这么多年，孩子早就长大了，说不定孙子都有了。
她结婚十一二年都没生个一儿半女，这事儿娘家那边都知道，所以这些年她娘家都很少回。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么多年面都难得见上一回的人突然登门。
还问她要不要孩子……
吴大妮摇了摇头，“我儿子结婚没几天，哪来的孙子。”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眼神有些空洞的说道，“是我自己。”
黄秀兰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她看着吴大妮摸着的肚子，说不出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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