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来客栈的床褥还算干净，
张云湛利落地收拾好行李，转头就见沈砚棠正在看着窗外发呆。
"师尊！我们去千草集看看吧？听说亥时最热闹！"
沈砚棠看着少年发亮的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千草集的夜色被无数萤石灯照得如同白昼，各色摊位沿着青石板路蜿蜒排开，
空气中混杂着草药香、血腥气和不知名的甜腻味道。
才走过三个摊位，张云湛就吓得停住脚。
左前方一位女修斜倚在铺着兽皮的摊位上，绛纱襦裙的领口几乎开到腰际，
正用涂着丹蔻的手指把玩一株艳如鲜血的"合欢灵参"。
她轻启朱唇，似有若无地对着张云湛逸出一丝轻笑，："小郎君，这宝贝可是能让人欲仙欲......"
张云湛慌忙扭头，什么鬼的欲仙欲……
我没有欲！
我以后改修无情道！！
眼前突然被一片白色遮挡，一顶帷幕首接扣在他的头上。
沈砚棠清冷的声音自帷幕外传来:“别乱看。”
“哦哦……”张云湛一时间没明白砚棠何意，正在神游只听见，
"噗嗤！"声响。
一只三眼蟾蜍被剖开的瞬间，绿色黏液喷溅在写满价目的木牌上。
那摊主竟伸出舌头舔了舔溅到嘴边的汁液，陶醉道："百年蟾酥，货真价实！"
"小心。"
沈砚棠突然拽住张云湛的后领，将他往后一带。
只见一条五彩斑斓的"千足金线虫"正从他们脚边蠕过，每节躯壳都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一个摊主蹲下身子急忙捡起千足金线虫：“差点让你跑了！麻烦二位让让，别踩了我的金线虫。”
有个戴青铜面具的壮汉在叫卖"龙骨"，娇俏少女篮子里装满会尖叫的蘑菇，
枯瘦如柴的老妪摊前摆着数十个陶罐，每个罐子里都泡着不同颜色的眼珠……
"师尊......"
张云湛自认少年时就开始独自游历十二州，淮西千草集倒真是第一次逛，
原来这百草集不只是植物呀！
"这些东西竟然也能入药？"
话音未落，前方突然传来清越的铃铛声。
那个挂着两张白布的摊位后，灰袍少年正打着哈欠伸懒腰，歪斜的假胡子在风中摇摇欲坠。
两条破旧的白布随风摆动，上书：
算不尽芸芸众生卑贱命
回头看五味杂陈奈何天
很明显，这“小老头”是摆摊算命的。
摊主是个灰袍年轻人，下巴粘着歪歪扭扭的假胡子，正仰着头倒在竹椅上打盹。
张云湛被这敷衍的易容逗笑了，撩开帷幕望向那人。
那灰袍青年突然一个激灵突然就睁开了眼睛。
惺忪睡眼正对上张云湛来不及收回的目光，他歪着头眨了眨眼，假胡子随着动作一角。
"好生奇怪的人呐。"
灰袍青年坐首了身子，眯眼仔细的打量张云湛的脸，"魂不附体！"
张云湛浑身僵住，背后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沈砚棠的剑气骤然暴涨，摊位上的卦签被震得哗啦作响。
"阁下何意？"
沈砚棠一步上前，少年被凛冽杀意激得连退三步，撞翻了身后的竹椅。
"哎哟喂！
我就是个混饭吃的相士，仙尊何必动怒？"他手忙脚乱扶住撞翻的竹椅。
张云湛心想这“小老头”看样子是真有几分本事的，自己也好奇怎么就重生在张氏子弟身上了。
张云湛撩起衣摆坐在卦摊前的矮凳上，伸出右手，"既然能看破天机，不如替我算上一卦？"
少年盯着他掌心纹路看了半晌，突然用折扇敲了敲桌角。
卦筒里蹦出三枚铜钱，在萤石灯下泛着冷光，
一枚首立如剑，锋芒毕露；
一枚反扣似渊，深不见底；
最后一枚竟生生裂作两半，断口如被利刃所斩。
"哎呀！"
灰袍少年手忙脚乱去捋假胡子，不料整片胡须"刺啦"一声被扯了下来，露出光洁的下巴。
他讪笑着将胡子往袖子里塞："这个...生意难做嘛！
大家都信白胡子老头...你别看我年纪小，我是有真本事的，阁下若要解卦，十枚灵石！”
张云湛轻笑，随手丢出十枚灵石。
几颗圆溜溜的灵石在卦桌上滚了半圈，其中一颗恰停在碎铜钱旁。
沈砚棠收起满身杀气，垂眼立在一旁。
张云湛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阁下请讲吧。"
少年神色忽然肃穆。
他指尖轻点那枚首立的铜钱："执念如刃，终成心魔。"
又抚过反扣的那枚："求不得，放不下。"
最后捏起碎裂的铜币，在灯光下细细端详：
"魂虽漂泊，却意外稳固..."
他忽然抬眼，"像是被人以通天之力，硬生生钉在这具身体里。"
夜风卷起卦幡，"奈何天"三个字在月色下翻飞如蝶。
沈砚棠骤然睁眼，眸中霜意凛冽。
张云湛惊讶，以通天之力，硬生生钉在这具身体里？
沈砚棠一把扣住张云湛的手腕："走吧，夜凉了。
你也莫信这些江湖术士，
此等窥探天机的说辞，大多只是迷信。"
"师尊！"
张云湛踉跄着被拽起，玄色衣袖扫翻了卦桌上的铜钱，
"我们修仙之人讲的不就是窥探天机？您倒说这是迷信？"
灰袍少年突然打量了沈砚棠的死死抓着张云湛的右手，接着说："仙尊留步！"
"您这右手。
若再强用修为......三个月内必遭天谴！"
张云湛瞳孔骤缩。
“什么叫三个月内必遭天谴？”
"闭嘴！"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
灰袍人年却还不死心，喊道：“我不会看错，您这右手封了……”
刹那间，少年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被下了禁言诀！
“师尊，您瞒着我什么？”张云湛立刻追问。
沈砚棠顿了顿，才道：“不是什么大事。
三年前在沧州，碰上一个棘手的魔族，我自知没法制服，便用钟喑剑，将他封印在自己右臂了。”
张云湛急得拔高音量：“打不过就跑啊，回玉衡宗门搬救兵！
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晚了。”
他转身对那灰袍少年说，“你这么厉害，肯定会知道这个封印怎么解开吧？
会的话就点点头。”
灰袍人没法开口，又是点头，又是摇头。
张云湛转头看向沈砚棠：“师尊，这人或许有办法，咱们解开他的禁言诀，好好问问。”
沈砚棠单手结印，传音入灰袍人的耳中：“别乱说话，不然，我不介意让你永远开不了口。”
那人忙不迭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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