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棠的耳尖泛起薄红,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颤动的阴影。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卸下背负多年的重担:"对,是我主动的...那夜我在你酒中下了药,是咱们一起抓的采花贼身上带的合欢灵参……"
叶夙铭倒吸一口气,砚棠对自己可真狠,那东西吃了,下手没轻没重的。
"我当时想着...即便转生咒成了,你也定会恨我入骨...我这辈子...难得有这样想要的人。
我想...至少在被你恨着的后半生里,能有点什么...支撑我走下去。"
忽然抬眸,眼底水光潋滟:"此事是我卑鄙,你合该怪罪我..."
话音未落就被拽进一个颤抖的怀抱。
叶夙铭将他箍得生疼,声音闷在他肩头:"你是错了..."
感受到怀中人瞬间僵硬的脊背,又急急补充:"错在以为需要那些下作手段!"
沈砚棠怔住,听见耳畔带着哽咽的笑语:"我那时日日跟个傻子似的,光看着你练剑都能痴上半天..."
温热的唇贴在他发烫的耳垂,"你可知我暗恋你多久?
就怕说破了...连给你温酒的资格都没了。"
突然将人拉开些许,叶夙铭眼中盛满柔情:"砚棠..."
指尖轻抚过他微张的唇,"这种事哪需要什么药啊?
你只要看那样我一眼……我就……就像你现在这样看我……我就要死了。"
沈砚棠羞恼地拍开叶夙铭不安分的手,白玉般的面颊泛起薄红。
"叶夙铭,你够了!"他咬着牙扯过锦被裹住身子,"你自己算算这都几日了..."
叶夙铭立刻正襟危坐,笑容收敛了几分:"也、也没几日...才七日吧……"
话音未落就被一个软枕砸中面门。
"你还有脸说!"
沈砚棠气得眼尾发红,突然揪住对方衣襟,
"还有,那怎敢...怎敢...拿钟喑剑捅自己的?"
话到此处喉头一哽,想起那日血染长空的景象,又狠狠拧了一把叶夙铭的腰侧。
"哎哟!砚棠轻点..."
叶夙铭龇牙咧嘴地讨饶,却趁机将人搂得更紧,"我知错了..."
"你知道错?"沈砚棠声音都在抖,"那你可知那日……我……"后半句化作一声哽咽,那样痛苦的感觉沈砚棠如今再想起来都觉得呼吸不畅。
叶夙铭叹息着吻去他眼角的湿意:"张云湛那具凡人之躯,根本承受不住魔族筋脉。"
他执起沈砚棠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日我与幽肆缠斗,
魔气全开,那身体根本支撑不住我继续打下去,
与其让它在魔气冲击下碎裂,不如让我发挥最大的作用,死也拉着幽肆一起..."
沈砚棠埋首在他肩头。
叶夙铭轻抚着他颤抖的脊背:"我当时只想着一件事...若我不在了,幽肆会如何对你..."
"他就是千年前的我,那时候的我,满心只有杀戮与占有。
他确实爱你...但那种爱..."
叶夙铭闭了闭眼,"会让你生不如死。"
沈砚棠忽然撑起身子,长发如瀑般垂落,眼中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若是我三年前...没有对你出手..."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你当时,会变成幽肆吗?"
叶夙铭伸手将他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在触及耳垂时微微一顿:
"砚棠,不是'变成'。那时候若觉醒魔族血脉,我本就是幽肆……我就是幽肆啊!"
他望进沈砚棠骤然紧缩的瞳孔:"叶夙铭不过是魔尊几千年漫长岁月里...
偶然做过的一场梦,一小段微不足道的作为人类的短暂记忆。
那老头想的太简单了,以为带我人间走一朝,就能改变幽肆,其实不会的,
等梦醒了,这段记忆就会像晨露一样...被真正的太阳蒸发干净。"
"那现在..."沈砚棠小心翼翼的问,"你不会再消失了?"
叶夙铭将他冰凉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那里跳动的不再是凡人的心脏,
不再有人类的心跳频率,
叶夙铭苍白的皮肤下面,
是一团被魔气包裹的东西,那里面是无数细小的垂丝缠绕着一枚魔核。
"现在不会了,那日垂丝将我和幽肆锁在一起时...我的每一缕魂魄都在叫嚣着'沈砚棠'三个字。
叶夙铭的灵魂眷恋沈砚棠,
我放不下你,
不愿消失,
所以,最后叶夙铭的元神吞噬了幽肆的识神……
晨露最终变成了滔天的海啸,
完全掌控了这具身体。
虽然我不再是人类的叶夙铭了,但是我的灵魂依旧是爱沈砚棠的那个叶夙铭。”
回应叶夙铭的是沈砚棠抵死纠缠的吻,
“砚棠你刚说过,七日太久……”
“嗯……”
“别,我怕你难受……”
“死不了。”
当两人终于结束缠绵踏出门扉时,外间己是沧海桑田。
他们慢慢悠悠的从凉州回到澜州己经过了一个多月。
凉州天权宗的山门虽未倾塌,却己物是人非。
门主战死沙场,老宗主之子下落不明,十二堂主陨落大半,余下的不是重伤未愈,便是修为浅薄难当大任。
玉衡宗的老宗主勉为其难的接管了天权宗门的事务,
想来如今他老人家正皱着眉头处理堆积如山的宗门卷宗,那些本该由天权宗执事们批阅的文书,如今都压在了这位临时主事者的案头。
各派情形相差无几。
青州折了三位元婴长老,沧州堂主损毁过半,就连素来超然的药王谷都损失惨重。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魔族残部己被尽数驱逐回焚天魔域,连幽州都不要了。
市井街巷渐渐恢复了烟火气。
茶楼酒肆里,说书人正绘声绘色地讲述仙魔大战的传奇;
稚童们嬉笑着跑过新修的青石路,全然不知这片土地上曾发生过怎样的惨烈厮杀。
"倒是太平了。"
沈砚棠望着城门处新挂起的红灯笼。
惊堂木"啪"地一响,满堂茶客顿时安静下来。
"话说那玉衡宗门的张云湛,当真是了不得!"
说书先生捋着山羊胡,折扇"唰"地展开,"诸位可知?这位原本是凉州城出了名的纨绔,整日里走马斗鸡的主儿……"
茶博士提着铜壶穿梭其间,蒸腾的水雾里,众人听得啧啧称奇。
"可自打入了宿雨仙尊门下,短短数月便脱胎换骨!"
说书人扇尖往北一指,"魔劫那日,他独战魔尊,一柄钟喑剑使得是如火纯青..."
角落里穿绸衫的胖子拍案叫绝:"这才叫名师出高徒!改明儿我就送犬子去玉衡宗拜师!"
"可不是嘛,玉衡宗门真是厉害!"邻桌书生模样的青年接话,
话未说完就被个年轻书生打断:"那宿雨仙尊如今何在?"
说书人讪笑着收起折扇:"这个嘛...有说是闭关疗伤,也有说是云游去了...不过仙人的事情我们哪里知道呢?
倒是那张公子的老父亲,如今在城里开了几家铺子,诸位若是有心,不妨多去捧场!"
茶楼里顿时议论纷纷,有人感叹张家忠烈,有人盘算着要去照顾生意。
叶夙铭和沈砚棠在勾栏瓦市听了一会儿便悄然离去。
走在熙攘的街市上,叶夙铭忽然驻足:"没想到张云湛的父亲就在城中开店,我们要不要..."
"去看看吧。"沈砚棠微微颔首。
两人转过街角,只见一排崭新的铺面挂着"张记"的招牌——胭脂铺、成衣铺、香料铺...应有尽有。
叶夙铭正打量着,忽然瞥见胭脂铺门前那道熟悉的翠色身影,连忙别过脸去,拽着沈砚棠快步离开。
"怎么?"沈砚棠眼中闪过一丝促狭,"怕你的绿枝姑娘认出你来?"
叶夙铭急得首摆手:"砚棠莫要打趣我!什么我的姑娘...是张云湛喜欢她,又不是我,我如今的样子和那张云湛可没半点相似,她也不认得我,
那位绿枝姑娘现在分明是个专心搞事业的女中豪杰,想来那张云湛也配不上她的。"
他话锋一转,"倒是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沈砚棠神色渐渐沉静:"我要回一趟玉衡宗。钟喑剑毕竟是宗门至宝,我应该把钟喑剑送还..."
他顿了顿,"冽霄师兄说得对,我确实罪孽深重。
多少人因我一己之私丧命,余生理当赎罪..."
"你何罪之有?"叶夙铭急声打断。
沈砚棠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若是我真的在魔尊觉醒之前就动手杀了他,也许后面就不会有凉州这次的灾难,可我也从不后悔那样做了,做了就做了,错了就错了,我总要为此负责的……"
"砚棠,你可知道魔域有多少个嗜杀成性的魔将,有多少个像夜魑皇一样的魔族?
幽州的惨状就是最好的例子,魔尊即便是真的死的透透的,那些魔将仍旧会各自为战到处作乱,死的人只会更多。"
叶夙铭低头就见沈砚棠低垂着头,月白襦裙被穿堂风掀起边角,
他掌心覆在对方冰凉的手背,轻声说:
"砚棠,你己经做得够好了。"
街角传来绿枝清亮的吆喝声:"新到的胭脂……进来看看嘛!"
仿佛在提醒着,这人间烟火,原本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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