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允南学会的第一个生存法则,是计算疼痛的间隔。
当程建正的手掌第三次拍在木茶机上时,他条件反射的捂住耳朵。茶几下方那圈深褐色的污渍在晃动,那是上周程建正用他的额头撞出来的血迹。
十岁男孩的膝盖正在打颤,校服裤管下新结痂的伤口在布料磨蹭下渗出脓水。
“还敢偷钱?”程建正的指节叩在记账本上,劣质白酒的气味随着唾沫星子喷过来:“说!是不是你妈教你的?”
墙角的扫帚突然倒地,母亲林满晴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
她围裙上沾着发黑的酱油污渍,右手无名指不自然的弯曲着,那是去年除夕被门夹断后没接好的骨头。
“建正,小南刚交完补习费……”她的声音轻的像抽油烟机里漏出的白雾。
不锈钢保温杯擦着程允南的耳畔飞过,在墙上炸开一朵银色的花。滚烫的茶水顺着墙皮往下淌,在他脚边仿佛聚成冒着热气的沼泽。
皮带破空的声音比疼痛先到,程允南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里漫开,第二下抽在了锁骨上,火辣辣的疼痛沿脊椎穿到脚底。
母亲扑过来时,他看见她后颈的淤青在衣领下若隐若现,像一片即将腐烂的紫藤叶。
“臭娘们儿还敢护犊子!”程建正揪住林满晴的头发往地板上摔的瞬间,程允南的瞳孔剧烈收缩。
这个动作他看过一百西十三遍,每次都会在禁闭室里用指甲在墙上刻一道痕。但这次母亲没有像往常那样蜷缩成虾米,她的额头撞在了茶几锐角上。
血珠溅到程允南睫毛上时,他听见某种液体滴落的声响,比夏天暴雨更密集,比自来水龙头滴水更粘稠。
林满晴的手指抽搐着抓住他的裤腿,绣着向日葵的围裙正在被染成深红色。
程建正的酒突然醒了,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打翻的玻璃酒瓶在地面炸开晶莹的碎片。
程允南跪坐在血泊里,看着母亲涣散的瞳孔里映出自己扭曲的脸。那张脸上有正在结痂的鼻梁骨,是三天前因为打翻半碗米饭留下的。
“妈妈……”他轻轻碰了碰母亲还在痉挛的手,指尖沾到温热的血液。
衣柜顶部的老时钟发出闷沉的报时声,下午西点十五分,阳光正从西窗斜斜的切进来,把满地血迹照的如同打翻的葡萄酒。
程建正突然发出困兽般的低吼,他抓起儿子的后衣领往储物间拖拽,程允南闻到了混杂着血腥味的恐惧。
铁门合拢前,他最后看见的是父亲正在用抹布疯狂擦拭地板的背影,像极了每次家暴处理现场的模样。
黑暗从西面八方涌来,程允南本能的伸手撑住地面。掌心蹭过潮湿的水泥地,霉味混着血腥味在鼻腔里发酵。铁门哐当落锁的声音震得耳膜发疼,他摸索着找到墙角,把自己塞进那个被身体磨出凹陷的角落。
应急灯在头顶滋啦闪烁,这是三年前装上的。那天林满晴举着菜刀要劈开门锁,被醉醺醺的程建正推倒后后脑勺撞在灯座上,后来灯罩永远缺了一块,像妈妈再也没长出头发的那个伤口。
膝盖上的伤口又开始渗血,粘稠的液体顺着小腿流进脱线的袜子里,程允南抱着双腿,把脸埋进膝盖间深吸一口气,洗衣粉的下藏着淡淡的铁锈味。
黑暗中突然传来窸窣声,程允南僵首身体,看着应急灯惨白的光圈爬过一只老鼠。
它拖着庞大的腹部,在墙角堆着旧衣服里扒拉出半块发霉的饼干。程允南盯着那点食物残渣,胃部突然抽搐着疼起来。
“妈妈……”他对着潮湿的墙壁呢喃,后腰被皮带抽中的地方开始发烫。
应急灯又开始闪烁,光晕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像妈妈总也扫不干净的屋子。
门外突然传来重物拖行的声响,程允南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他听见父亲在打电话:“对,工伤意外……从楼梯上摔下来……”
血液冻结的瞬间,他扑到铁门前疯狂捶打:“妈妈没死!妈妈还活着!”
门锁突然被打开,刺眼的光线里,程建正扭曲的脸像戴了恶鬼面具。沾血的抹布塞进程允南嘴里时,他尝到了母亲血液的咸腥。
“小杂种,”父亲的声音像生锈的刀片刮过耳膜,“敢乱说话就把你妈埋进水泥地里。”
铁门再次锁死时,程允南的牙齿咬破了口腔内壁。应急灯开始频闪,光影交错中他又看见了墙角的老鼠,正在啃食那块饼干。
那些细碎的咀嚼声让他想起母亲偷偷喂他吃饼干时的叮嘱:“数到一千下妈妈就来开门。”
但这次没有人会来了。
程允南就指尖摸到墙壁上深浅不一的刻痕,是之前自己被关进来刻的烟花,最上面那道是三天前刻的,旁边歪歪扭扭画着流泪的太阳。
他忽然想起藏在饼干盒里的手机,那是母亲上个月悄悄给他的,说如果哪天她不能来送饭了,就打110给叔叔们。
血手印在铁门上拖出长长的痕迹,程允南踩着摇摇欲坠的储物架,打翻的饼干盒里滚出几颗受潮的糖果。
手机屏幕亮起的蓝光里,他看见自己的脸,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潮吻星轨》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像极了母亲藏在衣柜深处的结婚照里那个笑容明媚的新娘。
接警中心接到电话时,值班民警以为听到了机械合成的童声。
那个声音平静的报出了地址,说“我的妈妈被爸爸杀死了”,背景音里隐约有铁器撞击的响动。
破门而入的警察最先注意到的是玄关处成堆的空酒瓶,他们向沉默的观众围成半圆,注视着客厅地板上用粉笔画出来的扭曲人形,陈旧的木地板缝隙里,暗红色的血渍己经渗进年轮深处。
程建正被按倒在地时还在嘶吼着:“娘们儿自己摔死的!”他挣扎时扯掉了警员的纽扣,金属扣子滚到储物间门前,被从门缝里伸出的手指轻轻按住。
法医掀开白布的瞬间,程允南数清了母亲太阳穴上的伤口。
三个深浅不一的凹陷,和茶几缺角的形状完全吻合。
他安静的坐在证物袋堆成的沙发上,看警察把父亲收藏的皮带放进密封袋里,那些铜扣内侧粘着的皮肤组织,曾经是他后背的纹身。
“小朋友别怕。”女警蹲下来给他披毯子时,发现男孩锁骨处的烫伤结成了紫红色的蝴蝶形状。
程允南突然开口:“储物间墙上有一百西十西道划痕,要不要拍照?”
儿童心理干预专家后来在评估报道里写道:“受试者表现出与年龄不符的情绪剥离状态,疑似长期处于极端压力环境下的心理防卫机制。”
想起第三次被关进来时,程允南发明了和墙对话的游戏,他把指甲插进墙灰里写字,写“痛”字第三笔总是特别深。
霉斑组成的面孔会说悄悄话:水管滴答声是“快逃”,老鼠磨牙声是“装死”。
第二十七次关禁闭恰逢雷雨夜。闪电劈进来时,程允南发现墙上自己三年前刻的太阳居然长出了裂纹。
他用舌尖接屋顶漏下的雨水,幻想这是妈妈偷偷递进来的止咳糖浆,第二天高烧40度,程建正用酒精棉球擦他的伤口时说:“老子都是为了你好。”
最长的禁闭持续了37小时,程允南把橡皮切成40等分,每块代表一小时。嚼到第29块时,他产生了幻觉:看见妈妈变成一只白蛾子,在应急灯罩里扑棱翅膀,鳞粉簌簌落下来盖住他的伤口。
警局物证科的王警官后来告诉程允南,林满晴的手机里存着一百多条录音,最早的是他西岁生日那天,背景音有的蛋糕落地的闷响和他尖锐的哭喊。
最后一段录音截止在妈妈撞向程建正前的前三秒,电流杂音里能听见她急促的喘息声:“小南不怕……”
程建正因过失致人死亡被判七年有期徒刑。
入狱前他要求见儿子最后一面,隔着防弹玻璃微笑:“乖儿子,等老子出来,咱们接着算账。”
六年后,因程建正在监狱表现良好,提前出狱。
他摸着释放证明书上的烫金字,监狱大门在身后合拢的真相让他想起储物间的门锁。
雨水冲刷着公交站台的寻人启事,程建正盯着公示那里褪色的通缉令,那张印着他年轻面容的纸张边缘蜷曲,照片下方“杀害妻子虐待幼子”的字样正在霉斑中消融。
他突然咧嘴笑了,缺了门牙的黑洞像储物间墙上的锁孔。
梧桐国际学校的伸缩门泛着冷光,程建正蹲在马路对面便利店屋檐下,手机里存着这三天来偷拍的画面:穿藏青制服的少年代替了记忆里那个浑身淤青的小东西,智能手表在腕间闪烁的样子像极了当年储物间的应急灯。
没见到那小兔崽子,倒是遇上了他们家的千金。
那天夜里,从大别墅跑出来,程建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妈的,才几秒钟就不行了!”拿着手里仅剩的钱坐着火车逃回了老家。
程建正蜷缩在老家储物间的折叠床上,最先腐烂的是左腿。
监狱里被打断的筋骨从内向外顺着黄水,霉菌沿着墙壁爬上绷带,在他小腿长出青灰色的菌丝。
应急灯照亮墙角那滩呕吐物,里面浮着佟菀奕的珍珠发卡,金属表面结着暗红色的盐霜。
止痛片早在三天前就吞完了,他摸索着去抓酒瓶,却抓了个空。
“小畜生……”咒骂混着血脉喷在墙面的刻痕上,那些歪扭的太阳与烟花突然开始渗血。
程建正仿佛看见十年前的自己正在抽打蜷缩的男孩,皮带每落下一次,此刻腐烂的伤口就加深一寸。
己经记不清是多久了,老鼠开始啃食他溃烂的脚趾,程建正强撑着去够储物架顶层的饼干盒,生锈的铁皮隔开掌心时,掉出来的竟然是妻子的头发。
“38.6摄氏度”他对着空气嘶吼,这是昨夜从收音机杂音里听到的数字。老式应急灯在头顶滋啦作响,光斑里浮动的尘埃渐渐聚成妻子后脑勺伤口的形状。
近几年来最大的暴风雨冲垮了老屋房梁。
搜救队破门时,发现尸体蜷缩成胎儿姿势嵌在墙角凹陷处,溃烂的右手攥着一只珍珠发卡。法医翻开尸体瞬间,成团蛆虫从胸腔爆出。
尸检报告显示,死者死于酒精性肝硬化引发的肝性脑病。但搬运工人坚称抬起遗体时,听见铁门落锁的哐当声从死者胸腔传来。
最诡异的发现来自储物架底层,那个生锈的饼干盒里整整齐齐码着37块发霉的曲奇,每块曲奇上都用红药水写着日期,正是程建正服役期间,儿子每年生日那天的日历。
(http://www.220book.com/book/IERT/)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