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初临时，王非晚挽着刘白的手臂，踩着满地碎金般的夕阳，走进了老槐树巷口那家烟火气十足的烧烤摊。
蝉鸣混着炭火的焦香在晚风里翻涌，几个穿着背心T恤的汉子老远就扯开嗓子喊：“弟妹（嫂子）来啦！”
烤架上的肉串滋滋冒油，孜然混着辣椒粉的香气扑面而来。
刘白的发小们大多是从部队退役后回到家乡，有人成了消防员，有人当了武术教练，有人开了渔具店，不变的是举手投足间的利落劲儿。
他们拍着刘白的肩膀闹作一团，起哄声差点掀翻露天的遮阳棚。
王非晚倚着木桌，看着平日里沉稳的刘白此刻像个少年，被人抹了满脸的孜然粉还笑得见牙不见眼，心底泛起丝丝暖意。
“说真的，你们什么时候结婚领证啊？”啤酒瓶碰出清脆的声响，有人举着串茄子凑过来，“兄弟们的份子钱早给你攒着呢！”
王非晚的耳尖瞬间烧红，刘白却大大方方地揽住她的腰，军表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等她点头了。”
哄笑声里，王非晚偷偷掐了掐他的手背，换来的却是他更紧的拥抱。
夜色渐深，露天广场上的路灯次第亮起。
考虑到席上只有王非晚一个女生，怕她无聊，刘白举杯敬过一圈，叙了会儿旧后便起身告辞。
发小们拍着他后背打趣：“重色轻友的家伙！”
回程的路上，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刘白握着王非晚的手晃了晃，指腹轻轻着她手背上细腻的皮肤：“是不是觉得他们太闹腾了？”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像极了初次执行任务时，怕出岔子的模样。
王非晚仰头望着他，路灯的光晕在他轮廓上镀了层金边，睫毛投下的阴影随着眨眼轻轻颤动。
“才没有。”她顿了顿，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原来你以前，是这样的。”
记忆里的刘白总是沉着冷静，此刻却在她面前展现出最鲜活的一面。
巷口的老槐树沙沙作响，几片叶子打着旋儿落在王非晚肩头。
刘白伸手替她拂去，指尖却停在她发间，顺着发丝慢慢滑到她耳后。
“在部队的时候。”他忽然开口，“最盼着休假回来见他们。现在……”
他的目光温柔地锁住她，“最盼着带你融入我的生活。”
夜风裹着烧烤摊残留的香气掠过，王非晚突然想起席间那个关于结婚的问题。
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她轻咳一声转移话题：“他们现在的工作……还危险吗？”
刘白似乎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却配合地接过话茬：“老周当消防员后，救过不少人。阿凯的武术馆，教出的孩子都能防身了。”
他说着说着笑起来，“倒是老陈，开渔具店天天摸鱼，上次钓鱼还把自己钓进了医院。”
王非晚被逗得首乐，笑到一半却被刘白突然拉近。
他的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呼吸交织在一起：“不过说真的。”
他的声音低哑，“领证结婚的事，我是认真的。”
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落，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王非晚望着他眼底的深情，突然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一啄：“那我还是要考虑考虑的。”
刘白猛地将她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笑意：“那我可得加把劲，早点让你点头。”
乡下的夜是浸在墨里的，只有星子漏下几缕碎光。
刘白在吱呀作响的小毛驴上，衣服被晚风掀起边角。
王非晚坐在后面，手电筒的光柱在田埂上晃出跳跃的光斑，照亮他宽厚的肩膀，也照亮路边狗尾巴草上晶莹的夜露。
“小时候跟发小比赛捉蝉，谁先凑够一罐头瓶，就能赢块绿豆冰糕。”刘白的声音混着驴蹄踏在泥地上的轻响，带着笑意漫过来，“有次为了抢树洞里的老蝉，我摔进麦秸垛，被扎得满身痒。”
王非晚的笑声惊飞了枝头栖息的夜鸟。
晚风卷着玉米田的清香漫过来，蝉鸣像潮水般漫过耳朵，远处不知哪家的狗吠了两声，又被更稠的夜色吞没。
蝉鸣铺天盖地涌来，却奇异地让人觉得安宁。
田埂上人影绰绰，都是拎着玻璃瓶、举着手电的乡邻，光柱在树梢间你来我往，像一场无声的暗号。
“小白回来啦？”卖杂货的张叔举着手电筒照过来，，“你小时候最爱往老槐树上蹿，婶子总说你是猴变的。”
刘白停下来，笑着应道：“大爷也来赶夜？”
“这不孙子吵着要嘛。”张大爷往他们篓里塞了两只的蝉，“东头那片杨树林多，我带你们去。”
刘白调转车头，王非晚的手电筒光不经意扫过他侧脸，看见他嘴角噙着的笑，比星光还要亮。
夜风卷着杨树叶的沙沙声，蝉鸣像是被拧大了音量，震得人耳膜微微发麻。
王非晚把脸贴在刘白后背，能闻到他身上混着草木香的汗水味，比任何香水都让人安心。
“你看那棵老杨树，”刘白忽然勒住缰绳，抬手指向远处，“小时候爬上去掏鸟窝，脚一滑蹭掉块皮，现在疤还在呢。”
他侧过脸说话时，手电筒的光恰好落在他脖颈，王非晚果然看见块浅褐色的月牙形疤痕，藏在衣领边缘。
张大爷在前面哈哈笑：“你小子当年摔下来，手里还攥着鸟蛋呢！蛋壳碎在兜里，回家被你妈发现，愣是罚站到半夜。”
刘白耳尖微红：“那不是怕鸟蛋摔碎了可惜嘛。”
王非晚忍不住伸手戳了戳那道疤，他猛地一缩脖子，吓她一跳。
张大爷在前头吆喝：“到了！这片杨树长得密，蝉多着呢！”
杨树林里的蝉果然多，光柱扫过树干，总能照见几只正往高处爬的蝉，褐绿色的壳在光线下泛着油亮的光。
还有不少褐绿色的蝉趴在树皮上，有的正使劲往外挣着壳，尾部还拖着半截蝉蜕。
刘白伸手去捉时动作极快，指尖捏住蝉翼的力道刚刚好，既不会捏碎也不会让它飞走。
王非晚捧着玻璃瓶，看他把一只只蝉放进去，翅膀扑棱的声音在瓶里撞出细碎的响。
刘白往王非晚手里塞了个空玻璃瓶：“试试？捏翅膀根，别捏肚子，会捏烂的。”
她刚蹲下身，就见一只蝉扑棱棱从眼前飞过，惊得往后缩了缩手。
刘白伸手稳稳接住，指尖捏着蝉翼递到她面前，蝉在他掌心里振翅，发出“吱呀”的细响。
“你看，它不咬人。”
他的指腹蹭过她的手背，把蝉轻轻放进她掌心，“像不像小时候玩的铁皮青蛙？”
“小时候总觉得蝉能爬多高，将来就能长多高。”刘白一边说着，一边往她手里塞了只刚蜕了半壳的蝉，的翅膀还带着湿意，“你看，这叫‘金蝉脱壳’，我妈说见着这个，日子能越过越亮堂。”
王非晚小心翼翼地托着，忽然觉得这乡下的夜晚一点也不单调——有蝉鸣，有星光，有他讲不完的旧事，还有玻璃瓶里渐渐装满的、属于夏夜的热闹。
张大爷的手电筒在前面晃了晃：“这边的蝉够你们抓半篓了，我去那边找找，孙子还等着呢。”
刘白应着好，等老人走远了，突然凑到王非晚耳边：“这下只剩我俩了。”
手电筒的光突然晃向天空，惊飞了树梢的几只夜鸟。
远处田埂传来此起彼伏的笑闹声，谁家的手电筒光晃过来，又很快移开，像是默契地给这对年轻人留着空间。
王非晚捏着那只温热的蝉，看刘白在树影间穿梭，刘白的身影灵活得像只猎豹，时不时回头冲她举举手里的收获，月光落在他扬起的嘴角，比任何时候都要鲜活。
玻璃瓶里的蝉鸣愈发响亮，混着两人压抑的笑声，在杨树林里荡开，惊得更多蝉儿加入这场夏夜的合唱。
原来归乡的意义，不只是回到熟悉的土地，更是在某个瞬间，重新变回那个爬树掏蝉、不知愁滋味的少年，而身边，多了个愿意陪着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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