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挽月将靛蓝药丸碾碎在宣纸上，冷眼看着林清秋指尖沾取粉末的动作突然凝滞。
烛火在太医院青砖墙上摇曳出斑驳影子，将林清秋额角那道蜿蜒至耳后的疤痕映得愈发狰狞。正是三年前冷宫雨夜，她用烧红的剪刀替他剜去溃烂皮肉留下的痕迹。
"狼毒花掺了蛇莓根，"林清秋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暗紫色的陈旧疤痕，"当年你替我剜肉时说过，这毒若遇雪见草汁。。。"
"会渗入经络形成暗纹。"苏挽月指尖划过他皮肤上蛛网般的纹路，突然将药渣按在对方腕间脉搏处。
林清秋闷哼一声，琉璃灯盏里骤然腾起的青烟中，两人同时看清他皮下浮出的暗金色脉络。
沈墨从横梁跃下时带落几片枯叶，"那小太监是南宫婉乳母的侄子。"他抛来枚沾血的玉牌，上面赫然刻着未央宫的暗纹，"昨夜他往御膳房送过杏仁酪。"
"杏仁酪配雪见草炖燕窝，倒是皇后娘娘最爱的养颜方子。"苏挽月突然轻笑，将玉牌投入煎药的陶罐。
沸腾的药汤中，玉牌表面竟缓缓浮现出细如蛛丝的忍冬纹。与荷包上的绣样分毫不差。
南宫婉摔碎第七个茶盏时，铜镜里映出李嬷嬷仓皇退避的身影。
她颤抖着扯开妆奁暗格，鎏金凤头钗断口处还沾着干涸的血迹。那夜她惊慌失措咬住钗尾时，根本不知道被自己推进枯井的小宫女，耳后竟也印着同样的齿痕。
"姑娘，御花园的蓝楹花开得正好。"沈墨的声音突然在窗外响起，惊得南宫婉打翻整盒胭脂。
殷红粉末泼洒在青砖地上，恰似三日前溺毙在荷花池的宫女指甲里抠出的残渣。
苏挽月站在回廊拐角，看着南宫婉的裙摆扫过满地落花。
她故意将染毒的帕子遗在石凳上，绣着忍冬纹的边角恰好浸在南宫婉最爱的玫瑰露里。
当林清秋捧着药典匆匆经过时，她清晰地听见南宫婉的银簪划过书页的脆响。
"娘娘可知，有些毒沾了花露。。。"苏挽月俯身拾起帕子，指尖抚过帕角突兀的补绣，"就像忍冬藤缠上朽木，越是遮掩，根须扎得越深呢。"
暮色染红宫墙时，沈墨送来张泛黄的脉案。
苏挽月对着烛火展开宣纸，二十年前某位藩王暴毙前的症状记录旁，赫然留着枚胭脂色的齿痕。与鎏金凤头钗的断口严丝合缝。
苏挽月捏着帕子的手指微微收紧，南宫婉耳后那道被香粉遮掩的抓痕突然渗出血珠。
玫瑰露混着忍冬香在暮春的空气里发酵，她看着对方踉跄后退时踩碎了满地蓝楹花瓣，忽然想起三日前荷花池里浮起的那截青白手腕。
"娘娘的蔻丹染得真好。"她突然抬高声音，将帕子翻转过来对着夕阳，"就像。。。浸过血的玛瑙石。"
南宫婉的银簪"当啷"坠地，簪头嵌着的东珠滚进石缝。
沈墨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回廊尽头，腰间软剑缠着段褪色的红绳。正是那溺毙宫女束发用的丝绦。
"姑娘，尚食局送来新制的樱桃酪。"沈墨躬身时，袖口滑出半截染血的账簿。
苏挽月瞥见"未央宫"三个朱砂小字，突然用帕子捂住口鼻剧烈咳嗽。
胭脂色血沫溅在南宫婉的绣鞋上，竟与账簿边沿的污渍如出一辙。
林清秋恰在此时捧着药箱赶来，"这咳症须得用雪见草熏蒸。。。"他故意将药箱摔在青石板上，十几包捆着金线的药材散落满地。
南宫婉突然尖叫着踢开脚边的当归，那金线打结的方式分明与皇后赏赐的安神香相同。
暮鼓撞破宫墙时，苏挽月蹲身拾起东珠。
月光穿透珠面，内里竟裹着粒芝麻大的金丸，与靛蓝药丸里剖出的毒芯分毫不差。
她将珠子按进南宫婉颤抖的掌心，"娘娘可知，有些东西吞下去容易，吐出来。。。"
话未说完，御花园西角突然腾起火光。
十二盏琉璃宫灯破开夜色，皇后仪仗的鸾铃声惊飞满树夜莺。
掌事太监捧着鎏金托盘疾步而来，盘中血帕上躺着半枚带齿痕的玉佩。正是苏挽月三日前遗失在太医院的物件。
"苏掌事好手段。"皇后染着蔻丹的指甲划过玉佩缺口，"本宫竟不知，冷宫贱婢也配有先帝御赐的双鱼佩？"
苏挽月垂眸盯着玉佩内侧的忍冬纹，忽然轻笑出声。
那夜她故意将玉佩浸在祛毒汤里，此刻纹路间还凝着层薄霜似的药渍。
当皇后指尖触到霜花的刹那，沈墨藏在树梢的铜哨突然惊起群鸦，扑棱棱撞翻了整盘"证物"。
"奴婢惶恐。"她伏地时悄悄碾碎袖中药丸，青烟裹着雪见草香钻进皇后凤履，"只是这玉佩浸过剧毒，娘娘您。。。"抬眼的瞬间，她满意地看到皇后绣着金凤的裙裾正在夜风里簌簌发抖。
更漏声穿过三重宫墙，苏挽月抚摸着暗袋里真正的双鱼佩。
那枚从老御医尸骨怀中找到的信物，此刻正烫着她心口的位置。玉佩内侧用苗疆秘术刻着的，可不是什么忍冬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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