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的梆子声还在游廊回荡，苏挽月蘸着墨汁在宣纸上临摹簪头金粉的纹路。
冷月斜斜切过窗棂，将铜镜里那双丹凤眼映得如同淬了冰的刀刃。
"沈家暗卫的磷粉传信倒比御鸽快。"她指尖碾碎最后一粒金砂，忽听得瓦当轻响。
檐角垂下的铜铃被夜风撩动，三短两长的颤音裹着艾草气息飘进来。是煎药房当值的暗号。
菱花窗无风自开，裹着夜行衣的身影倒挂在檐下。
沈墨蒙着黑巾的脸贴近窗缝，袖中滑出半截青竹筒："御膳房往凤仪殿送了三回安神汤。"
苏挽月伸手要接，那人却突然收势。
沈墨垂落的发梢扫过她手背，露出颈侧狰狞的烫伤。半月前替她挡下滚烫药罐的疤痕还在渗血。
"皇后今早摔了波斯进贡的琉璃盏。"他声音闷在面巾里，却比月光还冷，"碎片划破的右手虎口，涂的是太医院新制的玉容膏。"
铜漏滴答声里，苏挽月倏地想起晨间在太医院撞见的异状。
装金疮药的青瓷罐挪了位置，药柜第三格沾着半枚胭脂印。那是李嬷嬷惯用的蔷薇胭脂。
檐角传来禁军巡夜的脚步声，沈墨如夜枭般翻上屋脊前，突然将个油纸包掷进窗内。
苏挽月展开层层苇叶，赫然是块沾着艾草灰的糯米糕，正中嵌着枚银针大小的木屐齿痕。
五更天未至，凤仪殿的雕花门便被撞开。
南宫婉鬓发散乱地跌进来，石榴裙上沾着几片枯叶："这贱婢在御花园埋巫蛊人偶！"
苏挽月被两个粗使嬷嬷反剪双手押进来时，正瞧见李嬷嬷从紫檀木匣里捧出个扎满银针的布偶。
人偶脖颈处三道金线绣纹，与她昨日替皇后推拿时扯断的珍珠璎珞如出一辙。
"老奴亲眼见着苏姑娘在合欢树下掘土。"李嬷嬷染着蔻丹的指甲刮过人偶发髻，"这里还缠着银线，可不就是她头上那支青玉簪的缠丝？"
皇后倚在鸾凤榻上抚弄鎏金护甲，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苏挽月盯着飘落在地的帕子。那抹猩红里混着靛青脉络，分明是中了七日海棠的毒。
"本宫赏的南海明珠可还合用？"皇后染着凤仙花的指甲轻叩案几，目光扫过苏挽月发间玉簪，"听说苏姑娘擅观星象，昨夜可瞧见紫微星旁多了颗晦星？"
殿外忽起喧哗，小太监连滚带爬扑进来："御花园的锦鲤全翻了肚！
池底沉着。。。沉着。。。"他哆嗦着捧上个湿漉漉的漆盒，盒盖缝隙正卡着片月白布料。与苏挽月袖口缺失的滚边分毫不差。
苏挽月突然盯着南宫婉裙摆轻笑出声。
那几片粘在蹙金绣纹上的枯叶边缘，还沾着星点未干的青漆。正是御花园新刷的亭柱颜色。
苏挽月指尖掐进掌心，殿内龙涎香混着南宫婉衣料上的青漆味刺得太阳穴突突首跳。
她盯着漆盒缝隙里那片月白滚边，忽地嗅到若有似无的樟木香。那是沈墨今晨传递消息时，竹筒夹层里裹着的防蛀药粉。
"娘娘容禀。"她屈膝时故意碰翻案几上的茶盏，飞溅的茶水瞬间将南宫婉裙摆的枯叶冲落在地，"这漆盒浸水半日竟无霉斑，想必是今晨才沉入池中。"
李嬷嬷染着蔷薇胭脂的指甲猛地指向她："放肆！
这分明是你昨夜。"
"昨夜当值的吴公公最畏寒。"苏挽月截断话头，从袖中抖落片枯叶，"御花园西角门当值的侍卫寅时三刻换防，嬷嬷若要查验奴婢行踪，不妨问问那会儿谁在合欢树下埋了暖手炉？"
皇后突然扶着鎏金护甲坐首身子，帕子掩住的唇角又溢出一丝靛青。
苏挽月瞳孔微缩，前世在太医院当值时，先帝宠妃暴毙前的脉象正是这般毒症。七日海棠遇寒则毒性倍增。
"伶牙俐齿。"皇后染着蔻丹的手指叩响青玉案，"本宫给你半炷香时间，若查不出锦鲤翻肚的缘由。。。。。。"她突然剧烈咳嗽，带血的帕子飘落在苏挽月脚边。
南宫婉得意地扬起下巴，却在触及苏挽月似笑非笑的眼神时打了个寒颤。
那目光像极了她幼时偷食御膳被毒蛇盯住的瞬间。
"娘娘凤体违和，可是每逢子夜便觉檀中穴刺痛？"苏挽月突然抬手抚过发间玉簪，指尖暗扣的银针沾了帕上血渍，"锦鲤之死或许与凤仪殿前日新换的琉璃瓦有关。"
檐角铜铃突然无风自动，三长两短的颤音让苏挽月指尖微顿。
这是沈墨示警的暗号。御花园东南角的合欢树影里，隐约可见禁军统领的玄色披风。
"苏姑娘倒是说说，琉璃瓦与锦鲤有何干系？"皇后凤目微眯，鎏金护甲刮过漆盒时发出刺耳声响。
盒底残留的樟木粉混着池水腥气，在苏挽月鼻尖织成一张毒网。
苏挽月垂眸盯着帕上渐变成墨蓝的血迹，前世师父临终前攥着她手背的青筋仿佛又硌在掌心。
七日海棠需用鹤顶红作引，而御花园锦鲤突然暴毙。。。。。。她忽然嗅到漆盒缝隙里极淡的硝石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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