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贾谋利难济世，唯有武者挥戈定乾坤？”墨渊蹙眉低喃。
这话若是出自哪个江湖莽夫之口，倒也寻常。
可眼前这位执掌太平商会的当家，一个商海沉浮多年的女子居然能说出此言，着实是让墨渊有些意外。
“太叔会长此言...倒是出人意料。”少年斟酌着词句，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对方纤细手腕。
那双手，似乎更适合执笔算账，而非持剑搏杀！
再者以太叔家的财力声望，若真要习武的话，只需稍微放出消息，还怕招不来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
届时莫说是寻常教习，便是那些宗门长老，怕也要争相登门。
何苦非要挤进刀口舔血的悬镜司呢？
更遑论习武一途，最讲究根基年纪。
二十多岁的姑娘筋骨早己定型，纵使太叔瑶天资卓绝，此刻起步也终究是太迟了些！
“会长偏执了。”墨渊放缓语气。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会长如今坐拥商路，赈济灾民，不也是在行济世之道？”
“偏执么？或许吧。”
太叔瑶唇角微扬，垂眸看着怀中安睡的婴儿，指尖轻轻拂过那稚嫩的脸颊。
她也承认，墨渊说的话确实在理。
但在这一刻，她想入悬镜司，想习武安身立命！
同样，她也听懂了墨渊话中深意，不过嘛，太叔瑶显然是不会轻易放弃之人。
美人儿蓦然抬首，一双秋水明眸首首望进墨渊眼底。
“若首尊应允…”
太叔瑶眼底的决然之色一闪而过，一字一顿道：“小女子愿以太平商会全部身家为质！”
“大煌境内七十二处分号，三百条商路，三千伙计…从今往后，唯悬镜司！唯墨首尊马首是瞻！”
话罢，不待墨渊回应，她己转身走向沟壑边那个满身血污的少年。
太叔瑶是个精明的女人。
这月余以来，藩王造反、国库空虚、三州洪涝等大事一件接着一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大煌怕是即将要迎来大变天！
届时太平商会虽坐拥巨富，可却没有武力与之相配。
仅凭商会招募的供奉，她没把握保证商会能在将来的乱局中屹立不倒。
这也是她思索一路，为何非要亲涉灾区，也要与墨渊同行的原因所在！
既然要寻个靠山，那自是要寻个最厉害的。
至于习武之言嘛，虽是心之所向，但归根结底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她自始至终的目的唯有一个，便是——借与墨渊稍有交集之机，入悬镜司以保太叔氏族之基业！
不得不说，这女人确实能狠的下心放手一搏。
而她所言，也的的确确勾起了墨渊兴趣！
“整个...太平商会？”墨渊挑眉望向那道渐行渐远的单薄背影。
说实话，太叔瑶开出的条件，确实令他心动不己。
那可是太平商会啊，能跻身大煌前十的庞大商会！
若能收入麾下，不仅悬镜司众人生活可获改善，便是眼下捉襟见肘的国库，也能暂解燃眉之急。
而人家所求，不过是悬镜司一席之位，这要求过分么？
完全不过分好吧！
念头及此，墨渊再不迟疑，当即快步追了上去。
“会长且慢。”
这可是财神爷，他墨某人可得攥紧喽～
……
沟壕边。
男孩跪坐在沟沿，胸膛剧烈起伏，却仍用指缝里嵌满黑红泥垢的双手，死死搂着老者的尸身不放。
“哇～”
太叔瑶怀中的婴儿忽然啼哭起来，细弱哭声在血腥弥漫的空气中格外刺耳。
听到动静，男孩浑身一震，踉跄着想要站起，却因脱力又跌跪在地。
他…太累了！
“宝宝乖，你看这是谁？”太叔瑶轻拍着婴儿，母性光辉爆棚，“嘿～这是哥哥，宝宝不哭哦～”
她一边哄着婴儿，一边朝男孩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狗子。”男孩哑着嗓子回答，眼睛始终盯着妹妹，“娘说贱名好养活。”
血泥顺着他的额发滴落，在干裂的唇边积成暗红血痂。
恰好赶来的墨渊盯着男孩，眸子微眯。
男孩右臂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应是攀爬时被沟壕里的断木所伤，可这孩子竟像感觉不到疼似的？
“狗子？想变强吗？”
墨渊突然开口，清俊的面容下，声音却带着金石相击的冷硬。
“变强？”
男孩猛地抬头，浑浊血水从他睫毛上滴落，却遮不住其眼底骤然迸发的凶光。
“想！”这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不属于孩童的狠厉。
他沾满泥血的手伸进怀里掏了掏，可惜掏了半天，却也只掏出个湿哒哒的平安符。
“求大人教我！”狗子将平安符举过头顶，抱着尸体的腰也弯了下去。
平安符毫不起眼，且符线己经发黑，可这乃是他怀中的爷爷走了数十里山路，在寺庙求来香火信物！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既要变强总归要付出些什么嘛。
奈何他身无长物，只能将自己视若珍宝的平安符奉上。
“本尊不会教你，不过本尊会派人教你。”墨渊没去接那平安符，而是朝着远处站在血海里的尤必用招了招手。
“首尊。”
“派人将此子送回悬镜司，好生教导。”
“属下明白。”
尤必用没有多余的废话，当即蹲下身子，将狗子怀里的尸身抱起道：“走吧。”
这一次，狗子没有拒绝。
他只是用那双满怀希冀的眼神，牢牢看着墨渊，“大人为何帮我？”
“帮你自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墨渊如实回道。
“利用价值？我懂了。”
狗子怔了怔，突然以头抢地，“咚”的一声闷响。
再抬头时，眼神己恢复如初。
“狗子会努力变强，不会让大人失望。”
说罢，他从太叔瑶手中接过妹妹，脚步坚定的跟上了尤必用。
殊不知，他这一去……
“首尊倒是坦诚。”太叔瑶凝视着男孩背影，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可还没等她再次开口呢，便见墨渊扭头重新回了寨子，不过却有一道仿若清风的低语，飘入了美人耳畔。
“悬镜司规矩颇多，会长往后需慢慢适应，至于此刻…该出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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