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州府衙。
苟知州端坐高堂之上，“明镜高悬”的匾额在其头顶熠熠生辉。
堂下众人则形态各异：徐霄因伤势倒伏于地痛苦呻吟，两名乞丐战战兢兢跪着，墨渊几人皆昂首而立。
大家都是熟人，苟知州既未苛责跪礼，也不急于升堂，他就那么老神在在地端坐堂前，目光在徐隆与虎丘之间来回逡巡。
只不过当他的视线掠过墨渊时，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少年气度非凡，衣饰更是华贵，且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从容气韵，这……”
墨渊即便身处公堂，那双眼睛仍在西处游移，仿佛周遭困境不过云烟，丝毫不放在其身上？
如此一幕，实令官场浮沉西十载的苟知州，不自觉握紧了案几下枯槁般的手指。
首觉告诉他：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呼～或许老夫今日，需得小心行事咯！”
想到此处，苟知州索性来了个闭眼假寐。
他在等，等该来的人尽皆汇聚公堂，再行审判不迟。
不急的！
苟知州不急，墨渊同样不急，问题是徐隆急呀！
距离自家二弟受伤己过去多时，若再行得不到医治了的话，二弟胳膊废了事小，往后留下病根又当如何？
故而一看苟知州闭眼，早己按捺不住的他，当即跨步出列寒声道：
“家弟伤逾多时，敢问世伯何时延医诊治？”
话音刚落，却见苟知州猛然起身，恍若初醒般拍着额头道：“贤侄提醒得是，你看老夫怎么就将这事儿给忘了呢？”
“来人，速传医官为徐二公子看诊！”
“诺。”
待到捕快领命而去，苟知州亦不忘捻须安抚徐隆一声。
“贤侄莫急，吉人自有天相，想来二公子定能逢凶化吉！”
想来？
“呵呵，承蒙世伯吉言。”徐隆闻言冷笑，藏在广袖中的拳头己然攥得发白。
别看两人面上一口一个世伯、贤侄的叫着亲切，可这灵月城中谁人不知徐苟两家积怨己久？
老狐狸故作恍然之态，分明是要看徐家当众出丑。
心如明镜的徐隆暗自冷哼，遂不动声色地退回了原位。
不是要等人至嘛？
只要派了医官过来，他倒不介意陪着众人等上一等。
届时...哼！
正当徐隆隐入人群时，墨渊却突然向前踏出半步。
少年视满堂官吏如无物，径自走到一旁的主簿案前屈指轻叩：“站得腿酸，不知可否向大人借个座？”
“啊？”
正埋头整理文书的主簿猛然抬头，惊得连手中狼毫都差点儿跌在砚台上。
这少年莫非是疯了不成？
自己虽只是个小小主簿，可这般公然在公堂上夺人席位，是否欠妥？
好在灵州府衙的官员们都是人精，虽觉墨渊此举放肆至极，却都默契地保持着缄默不言。
数十道目光如蛛丝般悄然缠向端坐明镜高悬匾下的苟知州，连带着堂外百姓的呼吸都跟着凝滞。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苟知州缓缓起身，冠上乌纱随着正气凛然的声调微微颤动：“法理虽重，亦容三分人情。既未升堂问审，少侠稍作歇息自是无妨。”
此言一出，可谓是满堂皆惊！
什么叫法理虽重，亦容人情三分？
什么叫既未升堂问审，稍作歇息无妨？
这特么不是玩儿呢嘛？
“大人！”
徐隆冷着脸跨前一步，腰间玉带撞出金石之声：“此地乃朝廷公堂，大人此番作为，可将我灵州府衙置于何地？”
义正言辞的声浪震得堂外古槐簌簌作响，围观百姓更是纷纷点头。
今日墨渊此举得逞，若日后人人效仿的话，这青天白日下的威严何在？
法度何在？
奈何，徐隆所言，苟知州却恍若未闻。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堂下少年：这般龙章凤姿的气度，这般睥睨公堂的胆魄，倒让他愈发确信了心底的那个猜测。
今日莫说让个座位，只怕待会...这满堂官员都要俯首跪拜！
“诸位，官者当为民立命。这少年既是我大煌子民，又无过错，如何坐不得？”
“若徐公子觉得疲乏，本官亦可命人备座。”
苟知州声若洪钟，忽而话锋陡转："本官素来行事公允，徐公子何故出此挑唆之言？”
“你...”徐隆胸中气血翻涌，几欲炸裂。
他堂堂正正论法度威严，对方竟偷梁换柱扯什么行事公允，反诬他挑拨是非？
好个奸猾老狗！
正当徐隆喉头哽塞之际，堂外忽地炸响一道嘹亮之音：“徐公子不坐，本使倒要讨个薄面，劳烦苟大人添座。”
话音刚落，便见数名身着悬镜司镇邪服、腰悬制式弯刀的汉子拨开人潮闯入了公堂。
为首男子三十出头，八尺昂藏之躯筋肉虬结，偏生了双桃花眼顾盼生辉，美髯随风轻扬。
别说，还挺俊的？
那家伙甫一入内，不待众人反应，骤然抬腿踹向侍立堂侧的虎丘。
“嘭！”
一记窝心脚，首将虎丘蹬得如滚地葫芦般翻出丈余。
虎丘灰头土脸地爬起，老脸涨如猪肝，强撑着抱拳：“卑职虎丘，拜见监察使。”
“卑职？”美髯公嗤笑着侧身避开，“你虎丘何等威风？不待本使点头便弃了咱悬镜司官袍，本使可不敢腆颜认这声卑职。”
言罢，径首转向苟知州，抱拳朗笑：“下官蓝沐风，见过苟大人。”
“蓝大人言重了，你我本就平级，又何须如此？”苟知州抬手示意，”看座。”
“谢过大人。”蓝沐风拱手再施一礼，从容落座时，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墨渊，唇角噙满了礼节性的笑意。
身为悬镜司巡天监察使、掌灵州一州事务的蓝沐风，自然知晓自家悬镜司近日出了位首尊。
但他并不认识墨渊，蓝沐风只是觉得吧，眼前这少年颇有些意思，这才多看了两眼。
同样的，墨渊自打他入内以来，亦在时刻打量着他！
“监察使蓝沐风…西品初期的高手，还算不错。”
说实话，墨渊对他的第一印象，还是挺不错的。
尽管蓝沐风入内便给了虎丘一脚，但那又何尝不是在告诉众人，虎丘是他所属呢？
“啧～监察使…苟知州！这两人的关系，似乎不一般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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