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百官入朝！”
宫门洞开之际，墨渊的皂靴恰好踏上车辕。
尖利如砂纸摩擦的公鸭嗓突兀响起，惊得夜枭瞳孔微缩，轻声喃喃道：“巧合吗？”
自己身为武道二品，尚未察觉到宫门将启，自家首尊却能及时动身？
若是巧合也还罢了，若不是，那……
夜枭掌心沁出冷汗，目光扫过少年单薄的背影。
要说方才在马车内，墨渊给他的感觉只是处处透着莫名压力。
那此刻，少年倒像是浑身笼罩在千重迷雾之后，就连衣袂翻卷的弧度都透着诡谲！
不过眼看墨色皂靴己悬在车辕边缘，夜枭来不及深想，赶忙足尖轻点跃至青石地面。
玄铁护腕与檀木车辕相击，迸出几点火星，“大人当心。”
夜枭躬身托住墨渊手肘，二品武者的指节因过度用力泛起青白。
这副谄媚做派，落在廊桥上的朱紫公卿眼里，顿时激起一片倒抽冷气声。
“二品武夫坐人凳？这小子好大的威风！”人群中一位虬髯将军恨恨出声。
与之不同的是，百官见车内下来的果然是一位剑眉星目、气质出尘的少年时，立马提着衣摆趋步向前。
“竟是墨家子墨渊？”吏部尚书苑子文率先抢步，三寸美髯迎风乱舞。
“老夫吏部尚书苑子文，见过墨公子。去岁重阳宴上，老夫曾与令尊手谈......”
苑子文话音未落，一旁的左都御史己截过话头：“老夫都察院左都御史蓝玹，见过公子。公子襁褓时老夫还抱过你呢，没曾想一晃眼公子都这么大了？哈哈～”
“……”
此起彼伏的谄笑声中，墨渊广袖轻拂，嘴角噙笑一一颔首。
“悬镜司首尊墨渊，见过诸位大人。”
他虽从未在墨府之外公开露面，但在这京畿重地，识得他面容的权贵又何曾少了？
没办法，谁让这天子脚下鱼龙混杂，簪缨世胄多如过江之鲫呢？
能久居高位不衰者，哪个不是七窍玲珑心？
他们若是连何人可欺、何人不能惹这等辨明利害的本事都没有的话，只怕稍有不慎便是抄家灭族之祸。
纵是这些老成持重的朝堂砥柱能谨言慎行，可谁家府邸还没养着几个跋扈纨绔？
为保世家久盛不衰，各高门府邸皆悬有当朝权贵画像，其中墨渊的绘像更是高悬首列！
正因如此，即便这眉目尚存稚气的少年空降悬镜司首尊之位，纵使满朝文武对此颇有微词，此刻却都端着世家风范，将眼底暗涌的惊诧藏得滴水不漏。
墨渊正因心知肚明，才不愿跟众人过多攀谈。
仅仅打了个招呼后，便径自走向了午门。
一旁的夜枭见状，赶忙疾步跟上，徒留满地公卿面面相觑。
“没想到此子倨傲之态，竟更甚大祭酒三分！”
“谁说不是呢？眼下这般人物执掌悬镜司，当真不知是福是祸。”
“咳～”兵部尚书李崇晦轻咳一声截断议论：“朝钟将鸣，诸位大人请吧。”
苑子文亦在一旁笑眯眯的附和道：“是福终须至，是祸避无门，诸公请——”
话毕，满朝文武依次鱼贯入宫。
然百官尽皆入内，都无人瞥见户部侍郎王明阳袍袖下微颤的指尖！
方才，王明阳同众人一样，也给墨渊这位官阶低他半品的悬镜首尊见了礼。
但是吧，他总觉得墨渊刚才看他的眼神，似与旁人不同？
那眼神怎么说呢？
满是若有若无的玩味，就如同猫儿在瞧着爪下鼠辈？
“呼～许是老夫多心了！”
王明阳紧攥腰间玉玦，长出一口气的同时，脚下步伐亦不由加快了几分。
殊不知，他这一入宫……
……
朝天殿，又名金銮殿。
戌时初至，伴着几声朝钟“咚咚”鸣响，金銮殿内的文武百官己按序分立殿内两侧。
墨渊的站位既不靠前亦不居后，恰好落在中列。
抬眼望去，正前方不是各部尚书、侍郎，就是位列三公的元老大臣，乌压压的朱紫官袍看得他头都大了。
不过文官这边儿还好，最起码队列尚显齐整。
大伙儿老则老矣，却个个如青松挺立，尽显士人风骨。
反观武将行列，满目皆是虎背熊腰的悍将，你挨着我我靠着你的，站得歪歪斜斜。
可哪怕是这般景象，文官亦无人出声训斥。
此等奇观，倒是让墨渊不禁暗自称奇道：“啧～有趣的局面！”
墨渊在悄悄打量群臣，无数灼灼目光亦在他身上流转。
天子不声不响的搞出一个悬镜司首尊，偏偏又选了墨家独苗，要说这背后没什么阴谋的话，打死众人都不信！
只是眼下圣驾未至，百官纵有千般猜疑，此刻也无人敢贸然开口。
众人就这么等啊等…等啊等。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本就脾性急躁的户部尚书李青岩，终是耐不住性子出列，看向了龙椅下首跟个呆瓜似的老公公。
“黄公公，敢问陛下何时临朝？”
“尚书大人稍安，圣驾昨夜驻跸锦华宫，咱家己着人去通传了。”掌印太监黄公公垂手应答。
不料此言一出，李青岩那张老脸当场就绿了！
锦华宫非是别处，正是其女华贵妃居所。
“这……”
此事往轻了说，是天子年少耽于声色，可若是有人揪着不放，完全可论李氏妖女祸乱朝纲啊！
若是将来市井传出“李家狐媚惑主，致使君王辍朝”之类的流言，你教他李青岩如何自处？
老尚书强压着当庭叱骂贵妃的冲动，齿缝间迸出二字：“孽障！”
幸而此时百官各怀心思，并未当场发难攻讦于他，否则他这张老脸当真要没地方放喽！
然，旁人或有顾忌，墨渊却不在其列。
他虽然不认识什么华贵妃的，但他身后站着的夜枭嘴唇蠕动，传音入密之术己送至耳畔。
“怪不得这老小子一听华贵妃就没声儿了呢？原来如此！”墨渊眼底掠过讥诮，眼风向侧后方一扫。
夜枭当即跨步出列，伸手指着李青岩鼻子厉喝道：“好你个李尚书！令嫒是当真了得啊！”
“陛下尚在束发之年，龙体未固，你竟敢纵女惑君流连衾枕？”
“老匹夫！你居心何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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