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的议论声突然被一声玉带扣的脆响打断。
萧煜抬眼望去，只见户部尚书王泽撩着红袍跨出队列，这人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是蚩离埋在中原皇朝最深的一颗钉子。
"陛下，臣有话说！"王泽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格外响亮。
"大燕和大胤由您和昭明女帝两国共治后，老百姓吃得饱穿得暖，咱们中远的势力也越来越强。依臣看，不如赶紧把您二位的大婚办了！"
说着他"扑通"一声跪下，腰间玉带扣磕在青砖上，清脆的响声惊得几个大臣身子一颤。
王泽刻意提高嗓门接着说："这半年来，国库的粮食银子堆得冒尖，边关也再没打过仗，两位帝王若早日喜结连理，开枝散叶，那可是咱们中原的福气！"
他话还没说完，御史中丞己经大步冲出来，宽袖一甩，半卷皱巴巴的纸掉在地上。
"陛下您看！"他指着纸上歪歪扭扭的字，"云城的小娃娃们都在唱'龙凤朝阳照九州'，这肯定是老天爷在暗示啊！"
礼部侍郎立刻捧着沉甸甸的鎏金礼单往前凑，镶玉的边缘晃得他眼睛发亮："陛下放心！九凤朝阳冠和百子千孙锦老早就准备好了，就等您挑个好日子！"
连平日严肃的谏议大夫都激动得胡子乱抖："南边北边的老百姓天天盼着这事儿呢！要是中秋月圆那天办喜事，正好应了那句'千里共婵娟'，多吉利！"
听着这些你一言我一语的劝婚，萧煜心里突然像被针扎了一下。
自从和苏瑾瑜从苗疆回来，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可这会儿看着大臣们热情的样子，他又忍不住想起在苗疆的那些事——她一个人硬扛蛊虫侵袭的狼狈模样，为了救自己被血染红的裙摆，还有手腕上那两道没有愈合的疤痕...
萧煜的手指死死攥住龙椅扶手，责备自己太多疑:“青冥再探苗疆并未带回有价值的信息，除了那双眼睛，可自己怎么能因为一些莫须有的事而负了对自己一片赤诚的苏瑾瑜呢？
从苗疆回来后，同命蛊解开了，自己身体也日渐好转。
昭明女帝天天说要调养身体，从没插手过军队和政务，反而总端着药碗守在他床边...…这不就是他等了这么久的苏瑾瑜吗？
"钦天监！"萧煜突然开口，声音把满朝文武都吓了一跳，"三天内选出三个好日子送来，朕要和昭明女帝亲自定日子。"
他刚说完，就瞥见王泽嘴角飞快地闪过一丝笑，但此刻他顾不上多想。
等成了亲，大燕和大胤彻底成了一家，那些暗地里的小动作肯定也就不会再有了。
王泽立刻又开口："陛下！您和女帝大婚是天下第一等的喜事，不如把消息传到周边各国，让他们都来观礼，好好看看咱们两帝共治的威风！"
"王大人说得对！"
"这么大的喜事就得让全天下都知道！"
大臣们的附和声此起彼伏。
萧煜看着底下这群人，嘴角轻轻扯出个笑："传朕旨意，让钦天监抓紧选日子。再派人通知周边各国，都来喝杯喜酒。"
"陛下圣明！"整齐的喊声在大殿里回荡。
金銮殿檐角铜铃叮咚作响时，退朝的钟声裹挟着晨雾漫过白玉阶。
群臣鱼贯而出时，殿外早飘起碎玉般的雨丝，却浇不灭众人眉梢眼角的喜色。
“该让礼部着手布置椒房殿了，届时两国联姻，必定是西海同庆啊！”
“陛下与昭明女帝珠联璧合，这婚约可算成了！”
大臣们簇拥着议论纷纷，蟒袍玉带间浮动着金缕香，连素来刻板的御史中丞都难得露出笑意。
陈铭远的象牙笏板却攥出了汗渍，他望着丹墀下层层叠叠的朝靴，喉结不住滚动。
昨夜三更天窗棂轻响，蒙面人掷来的血书还在袖中发烫——“令爱己至苗疆黔州，若想相见，一切听从安排”。
此刻周遭庆贺声如潮水涌来，他却只觉耳膜生疼，强撑着礼数向同僚颔首，广袖拂过的风都带着仓皇。
“陈尚书留步！”户部尚书含笑伸手，“下官正想请教礼部婚典仪程......”
话音未落，陈铭远己踉跄着扶住蟠龙柱，苍白的面皮挤出笑容：“下官突感旧疾发作，改日再议......”
不等对方回应，便拖着袍角疾步而去，腰间玉佩撞在石阶上发出清脆声响。
匆忙出宫的陈哲远不知道的是，此时沈烬倚着朱红廊柱，玄色蟒纹靴尖轻点着水洼。
他望着陈铭远在雨幕中佝偻的背影，忽然想起深夜暗卫带回的密报：城郊废弃的山神庙里，有人见过礼部侍郎与神秘人私会。指尖着袖中密报，羊皮纸粗糙的触感像毒蛇鳞片。
当陈铭远的身影消失在宫墙转角，他终于扯开唇角，冷意却未达眼底——大婚将至，各方势力蠢蠢欲动，而这枚棋子，怕是等不到凤冠霞帔的那一日了。
“沈大人好雅兴。”青冥的软剑在腰间轻晃，玄铁剑鞘映出两人倒影。
“听说御膳房新进了滇南荔枝，陛下午膳怕是要去昭明宫......”话锋突然顿住，狭长的凤目扫过沈烬指间若隐若现的密报，他知晓沈烬怕是没心听他说八卦，一心都在京城的女尸案上。
沈烬抬眼，正巧对上对方眼底的笑意，共同在萧煜身边共事多年，两人己有十足的默契，他们相视一笑，似乎又回到了萧煜以教书先生的身份暗藏在苏府的那段时日。
雨丝斜斜掠过两人之间，远处传来宫人清扫积水的声响。
这场京城女尸案终于于在陈铭远仓皇的脚步声里，找到了第一个突破口。
而被雨水冲刷的青石板上，那些深浅不一的脚印，正悄然融进蜿蜒的水痕，恰似朝堂上盘根错节的暗流，终将在某一日，冲破平静的表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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