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拉机突突的轰鸣声撕开薄雾，夏珘裹紧身上的棉袄，望着渐渐远去的土坯房。
指尖残留着陈阿婆给的糯米团子的温度，耳畔还回响着陈二妹分别时的叮嘱：“到京市可得照顾好自己，我会想你的珘珘。”
他抿了抿因为冷而有些泛白的唇，转身脑袋不小心扫过谢明哲的围巾，换来对方含笑的注视。
“冷吗？”谢明哲将军绿色帆布包往肩后一甩，露出里面露出半截毛茸茸的耳罩。
夏珘瞥见那抹雪白，睫毛在寒风中轻轻颤动，却哼着别开脸：“我又不是瓷娃娃。”
话音未落，温热的耳罩己经覆上耳垂，带着谢明哲身上淡淡的香味。
绿皮火车摇晃了整整两天一夜。
夏珘靠在谢明哲肩膀上打着盹，梦里全是京市的繁华热闹。
绿皮火车喷着白雾缓缓停靠站台，夏珘醒了，踮着脚扒住车窗，玻璃上的雾气被呵出模糊的人形。
他刚把鼻尖贴上去，后颈就被人扣住，谢明哲温热的呼吸擦过耳畔：“当心撞出红印子，等下又该哭了。”
“谁要你管！”夏珘拍开他的手，杏眼瞪得圆溜溜，“我才不会呢！你不要败坏我名声。”
可当看到谢明哲利落地从行李架上取下两个包袱，还不忘把他的围巾掖好时，嘴里骂人的话又憋了回去。
出站口的冷风卷着煤灰扑来，夏珘下意识往谢明哲身后缩了缩。
突然，人群骚动起来，一辆锃亮的黑色轿车缓缓驶入视野。
镀铬车灯扫过站台，惊得几个孩子捂着眼睛尖叫。
夏珘的睫毛剧烈颤动，那辆车头镶着银色飞鸟标志的轿车，比公社书记灰扑扑的小轿车还要耀眼百倍。
谢家真的好有钱！谢明哲果然没有骗他！
“谢少爷！”穿中山装的司机快步迎上来，接过谢明哲手中的行李。
夏珘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温热的掌心扣住手腕，整个人跌进柔软的后座。
真皮座椅泛着淡淡的香水味，车窗降下的瞬间，他可以看清车外人群脸上的艳羡之色。
“别看了。”谢明哲伸手合上遮阳帘，指尖掠过夏珘泛红的耳尖，“再看，眼睛该酸了。”
他话音未落，前排司机突然开口：“小少爷，老夫人特意吩咐，先回家用膳。”
雕花铜门推开的瞬间，檀香混着腊梅香扑面而来。
谢明哲的爷爷端坐在太师椅上，紫砂壶嘴腾起袅袅白雾：“哟，我们家闹别扭的小知青可算回来了！”京腔带着老胡同的韵味。
夏珘跟着谢明哲慌忙福了福身，却听见谢奶奶操着吴侬软语嗔道：“瞧瞧这小脸冻的，快让奶奶瞧瞧，哎呦，真是一个乖后生，奶奶越看越喜欢。”
老人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抚过他泛红的脸颊，带着桂花油的香气。
“这就是小珘吧？”一道温润的男声从楼梯传来。
夏珘抬头，正撞见谢承砚含笑的目光。这位穿着呢子大衣的青年倚着扶手，金丝眼镜后的眸子像浸着蜜，却让他无端想起村口结冰的池塘。
谢承砚走下楼梯时，特意绕到他面前，指尖似有若无地擦过他脑后的头发：“真人可比照片水灵漂亮多了，弟弟真是有福气。”
夏珘这才想起谢明哲曾说过给家里寄过两人的合照。
照片里他歪着头，发间别着野雏菊，谢明哲半搂着他的肩，嘴角噙着得逞的笑。
但此刻被谢承砚这般打量，他突然觉得后背发烫，往谢明哲身边挪了挪。
腰被谢明哲不动声色的抱紧。
晚餐摆在雕花圆桌，水晶吊灯将糖醋鲤鱼照得油光水滑。
谢奶奶不住往夏珘碗里夹菜，用带着上海口音的普通话说：“多吃点，瘦得让人心疼。”
谢明哲不动声色地隔开兄长频频递来的蟹黄包，却见谢承砚托着下巴笑道：“小珘这双手，不弹钢琴倒是可惜了。”
夏珘呆着一张小脸，钢琴？那是什么？
他要弹吗？
接受到夏珘疑惑的目光，谢明哲握了握夏珘的手。
淡淡开口：“珘珘手生的漂亮，我不忍他做这些，他只要用他手做他该做的事就好。”
夏珘捏着银筷的手微微发颤。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手生得纤长白皙，此刻却像被放在聚光灯下展览，饶是夏珘那么爱炫耀的人也要笑不出了。
谢明哲夹了一筷子夏珘爱吃的菜放进夏珘冒尖的碗里，碗筷碰撞的脆响打破周围空气的凝滞：“大哥最近很关注钢琴？怎么不早点给我找个嫂子回来？”
谢承砚没再说话了。
期间，谢爷爷又问了几句谢明哲在乡下过的好不好之类的问题。
夏珘则全程被谢奶奶专注投喂着。
饭后，谢明哲带他去看房间。
旋转楼梯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夏珘数着台阶，突然被谢承砚拦住去路。
“明哲书房里有本《茶花女》，小珘想看的话，我可以陪你找。”
男人俯身时，古龙水的味道裹着若有似无的压迫感，“毕竟他总是忙得很。”
夏珘后退半步，正巧撞进熟悉的怀抱。谢明哲揽住他的腰，指尖在他腰间轻轻掐了一下，像是警告又像是安抚：“劳烦哥操心了，珘珘的睡前故事，还是我来讲比较好。”
说完，手就不容分说的拉着夏珘上了楼。
推开房门的刹那，夏珘差点惊呼出声。
满墙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小人书和故事书，床头立着他从来没见过的漂亮小台灯，甚至连枕头都是柔软又舒适的鹅绒枕。
谢明哲从身后环住他，下巴抵在他发顶：“喜欢吗？”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这里以后就是我和你住的地方了。”
夜深人静时，夏珘被窗外的月光晃醒。
披衣走到露台想要看看外面的景，却看见谢承砚倚着栏杆抽烟。
猩红的烟头明明灭灭，男人转头时，镜片后的目光像淬了冰：“小珘知道明哲为什么带你回来吗？”他弹了弹烟灰，“你太漂亮了，我这个弟弟从小就只要最漂亮的。”
“你说？如果有更漂亮的，他会不会……”
“哥在教珘珘抽烟？”谢明哲的声音突然响起。
夏珘转身，见他穿着丝绸睡袍，眼底却翻涌着暗潮。
谢承砚将烟蒂碾灭，意味深长地笑了：“只是和小珘聊聊家常罢了，别紧张，不会带坏他的。”
谢明哲没说话，一言不发的拉着夏珘回到了房间。
房门重重关上的瞬间，谢明哲将他抵在门板上。
带着薄荷味的吻落下来时，夏珘听见他咬牙切齿：“离他远点，他不是什么好人。”
可当真的触碰到时，带着占有欲的亲吻又化作绵长的温柔。
…………
第二天清晨，夏珘在满室花香中醒来。床头柜上放了一束栀子花，瓶身贴着便签：“给我的珘珘。”
他摸了摸发烫的耳垂，摆弄了一阵这种他没见过的花后，突然听见楼下传来阵阵悠扬钢琴声。
循声望去，只见谢承砚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目光却越过琴谱，首首锁住他的眼睛。
“珘珘，下来吃早餐。”谢明哲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扣住他手腕的力道重得像是在宣示主权。
夏珘被他拉着下了楼。
雕花餐桌上，谢奶奶正将热牛奶推到他面前，谢爷爷哼着京剧小调，唯有谢承砚的笑意深不见底，像是一只狡猾的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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