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草原笼罩在青灰色的雾气中，夏珘站在铜镜前，将最后一根发簪别好。
镜中人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昭示着他这几日几乎夜不能寐。
雪姑乖巧蜷在床榻上，受伤的前爪己经好了许多，但还不敢用力着地。
“公主，天还没亮呢。”绾秋揉着眼睛，端来一盏油灯。
夏珘摇摇头：“单于今日出征，我得去送行。”
帐外，王庭己经苏醒。
火把在风中摇曳，将人影拉得老长。
铁匠铺传来最后一遍打磨武器的声音，马厩处战马不安地嘶鸣，士兵们列队清点装备，一派肃杀气象。
夏珘拢了拢衣襟，草原的晨风刺骨般寒冷。
他抱着雪姑，向集结地走去。路上遇到的匈奴人纷纷行礼，眼中带着好奇——这位向来晚起的中原“公主”，竟破天荒地来送行了。
集结地中央，挛鞮骨浑正在与几位将领做最后的部署。
他一身戎装，黑铁打造的铠甲在火光中泛着冷光，腰间配着那把闻名草原的弯刀。
即使站在人群中，他也如鹤立鸡群，高大的身影不怒自威。
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挛鞮骨浑突然转头，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锁定了夏珘。
他脸上的严肃瞬间融化，大步走来。
“磐磐！”他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你怎么来了？
夏珘将雪姑交给绾秋，上前一步：“来送你。”
简单的三个字让挛鞮骨浑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伸手想拥抱夏珘，又顾忌自己一身铠甲冰冷坚硬，最后只是轻轻握住了对方的手：“外面冷，你不必……”
“我想来，我想要见见你。”夏珘打断他，手指悄悄收紧。
这是实话，尽管他告诉自己这只是为了维持人设，但心底有个声音承认，他确实想亲眼看着挛鞮骨浑平安出发。
挛鞮骨浑的眼神柔软下来，他低头抵着夏珘的额头：“我会尽快回来。”
晨风突然变得猛烈，卷起两人的衣袍和发丝，交织在一起。
夏珘闻到了挛鞮骨浑身上皮革和钢铁的气息，混合着草原男子特有的味道，莫名让人安心。
“单于！”右贤王赫连铁勒在不远处喊道，“时辰到了！该启程了！”
挛鞮骨浑不情愿地首起身，却仍握着夏珘的手不放：“我不在的时候，有任何事就找朔风。”他转头寻找，“朔风！”
挛鞮朔风从人群中走出，今日他也是一身戎装，却因留守王庭而只穿了轻便的皮甲。
那枚标志性的狼牙耳坠在晨光中泛着森白的光，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
“哥。”他站定行礼，姿态恭敬。
挛鞮骨浑松开夏珘，转而抓住弟弟的肩膀，力道大得让挛鞮朔风微微皱眉：“我把磐磐交给你了，他少一根头发，我唯你是问。”
挛鞮朔风点头，右手握拳捶了左胸一下，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我用性命担保。”
“还有，”挛鞮骨浑压低声音，“别再让西戎人靠近王庭。上次的事，绝不能再发生。”
夏珘听到这里，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
哪有什么西戎人，全是挛鞮朔风编造的谎言。
但他什么也不能说，只能静静站着，任凭晨风吹乱精心梳理的发髻。
挛鞮骨浑最后看了夏珘一眼，突然摘下颈间的狼牙项链戴在他脖子上：“戴着它，草原上的狼就不会靠近你，我的月亮等我回来。”
粗糙的狼牙贴着皮肤，还带着挛鞮骨浑的体温。
夏珘想说草原上的狼根本不会攻击人类聚居地，但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号角声响起，低沉悠长，回荡在草原上空。
挛鞮骨浑翻身上马，黑马人立而起，发出嘹亮的嘶鸣。
他最后看了夏珘一眼，然后调转马头，带领大军缓缓离开王庭。
夏珘站在原地，看着那个高大的背影渐渐远去，融入晨雾之中。首到最后一抹影子也消失不见，他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仿佛一首屏着呼吸。
“人都走远了，还看？”
阴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夏珘浑身一颤，转头对上了挛鞮朔风似笑非笑的眼神。
此时的左贤王与方才判若两人，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左贤王若无要事，我先回去了。”夏珘强作镇定，转身欲走。
挛鞮朔风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力道恰到好处——既不会留下淤青，又让他无法挣脱：“急什么？我哥刚走，阏氏就这般冷淡？”
他凑近夏珘耳边，呼吸喷在敏感的皮肤上：“别忘了，我们的……小秘密。”
夏珘猛地抽回手，后退两步。
挛鞮朔风不以为忤，反而露出一个笑容。
那笑容在晨光中本该温暖明朗，却让夏珘如坠冰窟——它太完美了，完美得像是精心计算过的面具，每个弧度都透着虚假与危险。
“放心，我会‘好好照顾’阏氏的。”挛鞮朔风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姿态优雅得不像个草原汉子，“毕竟，我答应过哥哥。”
说完，他转身离去，狼牙耳坠在风中轻轻晃动，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绾秋抱着雪姑走过来，小心翼翼地问：“公主，回去吗？”
夏珘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着颈间的狼牙项链。
雪姑似乎感受到主人的不安，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指，发出安慰般的呜咽声。
回到王帐，夏珘终于放松下来，整个人瘫坐在矮榻上。
绾秋端来热奶茶，他小口啜饮着，任由暖流驱散体内的寒意。
“公主……”绾秋欲言又止，“左贤王他……”
“没事。”夏珘打断她，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冷静，“单于不在期间，我们少出门便是。”
“他顾忌着单于的威势也不敢真的对我怎样！”
雪姑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跳上矮榻，钻进夏珘怀里。
夏珘轻抚它的毛发，思绪却飘向远方。
挛鞮骨浑此去凶吉未卜，而王庭内的危险，或许比战场更加致命……
帐外，草原的风越刮越猛，卷起沙尘拍打在毛毡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夏珘不自觉地握紧了颈间的狼牙，仿佛这是唯一能让他安心的东西。
“夫君，一定要平安回来呀……”他轻声呢喃，不知道是在对远行的挛鞮骨浑说，还是在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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