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如挛鞮骨浑所说,当晚迁徙的队伍就到达了他们的目的冬营地。
众人简单修整了一番,当天夜晚就开始下起了薄雪。
这雪一下就是几天,将连绵的帐篷染成纯净的白色。
夏珘站在穹庐门口,看着雪花无声飘落,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夏国的麒江王府。
去年的这个时候,府里应该己经挂满了红灯笼,厨房飘出腊八粥的甜香,阿母会亲手为他系上新年祈福的香囊……
“磐磐?”
一双温暖的大手从背后环住他的腰,熟悉的青草与皮革气息包围过来。
夏珘没有回头,只是向后靠了靠,让身体陷入那个坚实的怀抱。
“在想什么?”挛鞮骨浑的下巴抵在他肩头,声音比平时柔和许多。
夏珘轻声说:“想家了,不知道阿耶和阿母,如今……”,漂亮的远山眉微微蹙起。
雪姑在他脚边转来转去,试图用爪子捕捉飘落的雪花,无忧无虑,玩得不亦乐乎。
“我让人准备了些东西。”挛鞮骨浑突然说,牵起夏珘的手,“来看看。”
夏珘任由他拉着,穿过几顶帐篷,来到王庭中央的空地。
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滞——空地上搭起了一个精巧的红色帐篷,西周挂着中原样式的灯笼,帐篷前甚至摆着几盆刻意培育的冬梅,在雪中倔强地绽放着点点红艳。
“这是……”
“新年礼物。”挛鞮骨浑有些得意,“虽然不太像,但我问了你带来的侍女,尽量按夏国的习俗布置的。”
夏珘的眼眶瞬间了。
他走进帐篷,里面摆着一张矮几,上面放着几样中原点心——桂花糕、芝麻糖、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腊八粥。
虽然形状有些奇怪,但己经尽力还原了家乡风味。
“尝尝?”挛鞮骨浑期待地看着他,“厨子试了好多次。”
夏珘舀了一勺粥送入口中。
味道与记忆中的不太一样,多了些奶香,少了些豆香,但温暖的感觉却如出一辙。
他抬头看向挛鞮骨浑,发现对方正紧张地等待评价,像个等待夫子夸奖的学童。
“好吃。”夏珘轻声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挛鞮骨浑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得到了莫大的奖赏。
他拉着夏珘坐下,笨拙地用筷子给他夹了一块桂花糕:“还有这个,听说夏国过年都吃。”
帐篷外,匈奴乐师开始演奏改编的中原乐曲,虽然调子有些奇怪,但喜庆的氛围却丝毫不减。
陆续有人被这曲子吸引过来,自觉的围成一个圈,唱起了匈奴的歌曲,跳了动人的舞姿。
这一幕温暖的快要将凛冬融化。
夏珘看着这一切,胸口涌起一股暖流。
这个粗犷的草原男人,为了让他开心,竟能做到这种地步。
“单于。”赫连铁树在帐外行礼,“贺兰使者求见。”
挛鞮骨浑皱眉:“让他等着。”
“去吧。”夏珘推了推他,“我没事的。”
挛鞮骨浑不情愿地起身:“我很快回来。”临走前,他吩咐绾秋好好照顾大阏氏,又回头看了夏珘一眼,才大步离去。
夏珘独自坐在帐篷里,小口吃着腊八粥。
雪姑跳上矮几,围着这几样没见过的食物,好奇的不得了,几次欲把脑袋塞到碗中,被眼疾手快的夏珘一把抱了下来。
就在这时,帐帘被轻轻掀起,一个小脑袋探了进来——是智狐,那个曾被夏珘撞到的匈奴孤儿。
“阏氏……”男孩怯生生地走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粗布包裹,“有人让我把这个给您。”
夏珘接过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把精致的象牙梳子,梳背上雕刻着夏国样式的云纹。这种工艺在草原上极为罕见,显然是费了心思寻来的。
“谁送的?”夏珘问道。
智狐摇摇头:“那人说不让说。”他想了想脑中刚刚那人教给他的措辞,又补充道,“但他说……希望您能梳去思乡愁。”
夏珘心头一动,脑海中不由浮现出挛鞮朔风那张爱别扭的脸。
他小心地收好梳子:“智狐,替我谢谢他。”
智狐行了个礼,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夏珘着梳子上的纹路,心情复杂。
自从那日挛鞮骨浑归来后,挛鞮朔风便刻意避开了他,没想到竟还惦记着他的思乡之情。
帐篷外传来欢呼声,夏珘掀开帘子一看,原来是挛鞮骨浑回来了,还带着几个贺兰使者。
他们恭敬地献上礼物——几匹上好的丝绸和一箱中原瓷器,显然是得知夏珘的身份后特意准备的。
“磐磐,”挛鞮骨浑兴奋地招手,“来看他们送了什么!”
夏珘走过去,发现箱子里除了瓷器,还有几卷画轴。
展开一看,竟是夏国风格的山水画,笔法虽不精湛,但意境却有几分相似。
“贺兰画师临摹的,”使者解释道,“希望大阏氏喜欢。”
夏珘点点头表示感谢。
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己经在这个草原部族中拥有了不可撼动的地位——不是因为所谓的“夏国公主”的身份,而是作为挛鞮骨浑的阏氏,被整个匈奴王庭接纳和尊重。
夜色渐深,庆祝活动却愈发热闹。
雪停了,篝火旁,匈奴武士跳起了战舞,孩子们追逐打闹,女人们唱着古老的歌谣。
夏珘靠在挛鞮骨浑肩头,看着满天繁星,心想此刻的麒江王府,应该也在相似的星空下庆祝新年吧。
*
千里之外的夏国边境,军营中的气氛却凝重如铁。蒋宴清独自坐在帐中,面前摊开两封密信。烛火摇曳,映照出他紧锁的眉头和眼中挣扎的神色。
第一封信上盖着二皇子的私印:【待开春之际,于边境生乱,我欲暗行逼宫之策。太子一党,羽翼尽除,麒江王亦不可留,当一并诛之,以绝后患。】
第二封来自父亲蒋崇文:【吾儿听之!夏氏珘己委身匈奴,汝犹萦怀,岂不断人肝肠?麒江王翊太子,吾等扶二皇子,此乃大事,切不可因儿女私情乱了方寸。天下姝丽如云,夏氏不过沧海一粟。况昔年,其父薄汝,视若草芥,此辱岂忘乎?速弃痴念,以图大业!】
蒋宴清的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玉佩——那是夏珘多年前随手赠予的小物件,他一首珍藏至今。
帐外风雪呼啸,像极了他此刻纷乱的心绪。
“将军……”亲兵在帐外轻声唤道,“探子回报,匈奴王庭正在庆祝什么节日,热闹得很。”
蒋宴清收起信件,面无表情地问:“可有……那位的消息?”
小兵会意,低声道:“探子说,匈奴大阏氏一切安好,单于待他如珠似宝,要星星不给月亮。”
蒋宴清闭了闭眼,挥手让亲兵退下。
他走到帐门前,掀开帘子望向北方——那里是匈奴冬营地的方向,也是夏珘所在的地方。
风雪中,他似乎听到了遥远的欢笑声,与军营的死寂形成鲜明对比。
握紧拳头,蒋宴清做出了决定。
他回到案前,提笔写下回信:
【父亲大人容禀,孩儿必不负所托。开春之日,便是二皇子大业启动之时。】
写完后,他犹豫了一下,又从暗格中取出一幅画卷——画中是在游园的夏珘,一袭白衣,笑靥如花,周遭佳人才子作伴,以他为中心围成一圈。
蒋宴清凝视良久,最终将画投入火盆。
待到火苗快要窜到画中美人的面庞时,他的身体处于本能,赤手于火中将画又取了出来。
蒋宴清看着被火灼烧伤的手,痴痴的笑了。
他还是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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