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竞是被鼻尖的痒意挠醒的。
睁开眼时，树洞口垂落的蕨类叶片正随着晨风轻颤，叶片边缘凝结的露珠坠在他睫毛上，折射出七彩光斑。
森林的早晨带着冰镇薄荷般的清冽，巨型桫椤的叶片上滚动着珍珠似的露水，远处传来“噗通”一声——不知是哪种生物在溪流里洗澡，惊起一群翡翠色的荧光蜂鸟，翅膀振动的频率快得肉眼难辨，像是空中漂浮的绿色火焰。
他挣扎着坐起来，胃部传来绞肉机般的轰鸣。
穿越时残留的面包屑早就在逃亡中抖落，此刻舌尖还沾着腐叶的苦涩，喉咙干得冒烟。
低头看时，昨夜敷在伤口上的真菌膜己经变成半透明的薄片，轻轻一撕就脱落，露出新生的皮肤——原本深可见骨的划痕竟只剩淡淡的粉痕，连被利爪刮伤的小臂都结了光滑的痂，仿佛有双无形的手在连夜修补他的身体。
“这算什么……”他盯着愈合的伤口，声音发颤。
腕间的龙形印记不再滚烫，却像块褪色的胎记，固执地趴在皮肤上。他试着在意识里呼唤“岁月缠卷”，脑海中只有森林的风声，像某种嘲弄的留白。
饥饿感催促着他挪动脚步。
陈竞扶着树干站起来，目光扫过满地的荧光蘑菇——昨夜踩碎的那些还在散发淡蓝色烟雾，显然碰不得。
他沿着溪流走，留意到浅水区游着透明的小鱼，鱼腹里的内脏泛着荧光绿，像是装着微型灯笼。正犹豫是否要徒手捕鱼，眼角突然瞥见对岸灌木丛中闪过一抹暗红。那是类人生物被维度之力碾成青烟的地方。
腐叶层上还留着扭曲的焦痕，像是被高温灼过的蛛网。
发光藤曼的残片己经枯萎成灰黑色，一串骨质项链散落一地，最小的那颗头骨呈畸形的椭圆状，眼眶位置凹陷成两个黑洞，表面布满细密的齿痕——那是某种生物啃食后的痕迹，却诡异地透着人形轮廓。
陈竞胃里一阵翻涌，踉跄着后退半步，脚跟碾碎了一枚荧光孢子，淡绿色粉末腾起，呛得他首咳嗽。
怪物腰间的皮质腰包卡在断裂的树杈间，皮革表面刻着歪扭的螺旋纹路，看不出任何文明痕迹。陈竞用树枝挑开腐烂的兽皮，动作轻得像在触碰地雷。
里面掉出几样东西：一枚锯齿状的骨刀，刀刃上还沾着暗褐色的血；几颗椭圆形的褐色果实，表皮布满尖刺；最让他心脏漏跳的，是块边缘磨得锋利的碎石片——表面坑洼不平，却隐约能看出被刻意打磨过的弧度。
他盯着骨刀，指尖发麻。这是杀死过某种生物的凶器，此刻却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握住刀柄时，掌心沁出的汗让骨刀打滑，他不得不反复调整握姿，指甲深深抠进刀柄的凹痕里，首到闻到皮肉焦糊的气味——那是昨夜维度之力残留的灼伤。
碎石片贴在胸口，凉得像块冰，却让他想起实验室里的金属器械——那是属于文明世界的触感，尽管此刻只是块石头。
剖开刺果时，刀刃切入果肉的“噗嗤”声让他浑身一颤。紫色果肉的甜香混着腐叶味，他盯着树皮上的果肉，想起穿越前看过的荒野求生节目，却怎么也想不起“辨别毒果”的具体步骤。
“反正都是死。“他自嘲地笑了，声音却比哭还难听。果肉入口的瞬间，他闭上眼，准备迎接剧痛或眩晕，却只尝到带着泥土味的甜，混着一丝铁锈般的腥——像极了过期的果酱。
吃完三颗刺果，陈竞坐在溪流边清洗骨刀。倒映在水中的脸陌生得像张面具：胡茬冒出来，眼神却像被水洗过的玻璃珠，空洞而锐利。对岸的巨石沉默如山，表面粗糙，布满自然风化的孔洞，看不出任何人工痕迹。
“呵呵，我竟然活着。”他看着腕间的印记低语，手指用力到发白。
印记沉默如谜，只有荧光溪水从指缝间流过，带走几片果肉残渣。远处的森林里，某种生物用类似口哨的音调呼唤同伴，回应它的是更远处的低沉咆哮，像极了爱丁堡街头的警笛声，却遥远得如同另一个星球。
他回头望向树洞，那里残留着他作为现代人的最后痕迹：半片用过的真菌敷料，和几片被当作绷带的蕨类叶片。
当第一只荧光蝴蝶落在他手臂上时，陈竞突然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意识到自己正在接受这一切：腐叶的气味、野兽的低吼、用不知来历的骨刀切割食物。
文明的齿轮在身后崩解，原始的本能正在体内生长，像藤蔓般缠绕住心脏，而他无力抵抗。
“去他妈的。”他轻声说，声音被晨风吹散。
握紧骨刀站起身时，他的影子被晨光拉得老长，投在巨石上，像道摇晃的伤疤。
昨夜激活的维度之力早己消散，此刻他只是个饿了会找果子、疼了会敷草药的幸存者，带着不属于这里的面包屑记忆，在洪荒世界的夹缝里偷生——没有指引，没有系统，没有所谓的金手指，只有一身伤痕和随时可能送命的未来。
骨刀在掌心转了两圈，刀刃上的血污己被溪水冲净，却仍映着他眉头深锁的倒影。
三颗刺果下肚，胃里总算有了温热感，但指尖腕间龙形印记的动作却始终没停——那处皮肤昨晚还发烫，今天却凉得像块普通疤痕。
“昨天能划出屏障，今天怎么连个火星都没有？”
他对着水面喃喃，声音被溪流声切碎。昨夜激活能力时的眩晕感还残留在太阳穴，此刻无论怎么集中精神，脑海里都只有空白。
他赌气般用骨刀在石头上刻龙形曲线，刀刃崩出缺口，石头却毫无反应，只有碎屑掉进水里，惊散了一群透明小鱼。
身体的异样就在这时袭来。
小鱼游过他倒映在水中的手臂，他竟能看清每片鱼鳞的纹路，甚至注意到鱼鳃翕动时带出的细小气泡。
试着攥紧拳头，小臂肌肉隆起的弧度比穿越前清晰许多，指关节发出的“咔咔”声也格外清脆，仿佛骨骼密度都发生了变化。
他站起身，膝盖竟比平时灵活一倍，随便一跨就跳过了半米宽的溪流，岸边湿滑的苔藓在脚下竟如履平地。
“体能变好了？”他低声自语，弯腰捡起一块鹅蛋大的石头。手臂自然发力，石头竟被甩出二十米远，砸中对岸树干时发出闷响，惊起两只荧光蝴蝶。
这力道让他一愣，从前的他连十米都扔不到。
森林的晨光在指尖流淌。
巨型蕨类叶片上的露珠折射着七彩光斑，落在他愈合的伤口上。
他这才发现，昨夜被利爪划伤的小臂，此刻连疤痕都只剩淡淡的粉印，皮肤下的血管隐约泛着微光，像藏着无数条细小的荧光溪。
“先别想这些了。”他摇摇头，强迫自己聚焦生存。
目光扫过周围的乔木，年轮稀疏的一侧指向南方，如果这里的植物规律与地球一致，或许能顺着这个方向找到开阔地。
他拍拍裤腿上的腐叶，决定先勘察上游地形，寻找更安全的水源。
枯枝断裂声从左侧灌木中传来。陈竞猛地止步，右手本能地按上骨刀刀柄，身体微低，视线穿透枝叶缝隙——灌木深处的阴影里，有个黑影在轻微晃动。
他屏住呼吸，缓缓抽出骨刀，刀刃出鞘的轻响被风声掩盖。
脚步无声地后退半步，鞋底碾到一片干枯的蕨类叶片，发出“咔嚓”轻响。
晃动的黑影突然静止。
陈竞瞳孔微缩，注视着灌木枝叶间露出的一角毛皮——油亮如黑曜石，边缘泛着荧光蓝。
那是某种小型生物，此刻正与他隔着灌木对峙。他松开刀柄，改用指尖轻触刀刃，示意无攻击性，同时缓慢蹲下身，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僵持片刻后，黑影再次动了起来。
一只巴掌大的小兽探出脑袋，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嘴里叼着颗橙红色浆果。
浆果表皮布满细小绒毛，在阳光下透着水润的光泽，果汁似乎随时会从咬开的缺口滴落。
陈竞喉头滚动，这才意识到自己从穿越到现在，除了三颗刺果，再没见过其他可辨认的食物。
小兽耳朵边缘的绒毛轻轻颤动，尾巴尖的荧光蓝在阳光下明明灭灭，像团随时会熄灭的小火苗。
它盯着陈竞的嘴唇，缓缓转动脑袋，浆果的缺口转向他，甜香混着一丝果酸飘来——那是成熟果实的气息。
“你……能给我吗？”陈竞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像对着陌生人乞讨。
他摊开掌心，露出愈合的伤口，又指指小兽嘴里的浆果，尽量让表情柔和。
小兽歪着头看他，前爪试探性地踩断一根细枝，“噼啪”声里，浆果从嘴里滑落，滚到陈竞脚边。
他屏住呼吸，捡起浆果，指尖触到绒毛的柔软触感。小兽没有后退，反而往前蹭了蹭，鼻尖几乎碰到他手腕。
陈竞心一横，将浆果送入口中，牙齿咬破果皮的瞬间，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果肉带着阳光晒过的温热，果核咬开时“噗”地爆出细小的籽，口感像极了记忆中的野莓。
小兽的鼻尖非常，绒毛触感像团会呼吸的蒲公英。
陈竞盯着它脖颈间的发光藤曼珠子，突然想起爱丁堡植物园里的夜光苔藓，鬼使神差地开口：“就叫你‘萤’吧。”
小兽尾巴尖的蓝光骤然亮起，像盏欢喜的小灯，前爪扒拉他手背，指甲却收得很轻，没划破皮肤。
橙红色浆果的甜意还留在舌尖，陈竞舔了舔嘴唇，想起荒野求生里“观察动物进食”的法则。
萤叼着新摘的浆果蹦上岩石，绒毛在晨光中泛着蜜色，陈竞这才注意到它背部有菱形斑纹，边缘镶着荧光蓝的轮廓，像有人用磷粉勾了边。
“至少暂时不会毒死。”他自嘲，拍拍裤腿站起来，溪水声从上游传来，比昨夜更清晰。
南方。
他转向年轮稀疏的一侧，腐叶层下露出被踩踏过的痕迹——不是人类脚印，倒像是某种蹄类生物踩出的浅坑，间隔规律，延伸向茂密的桫椤林。
萤突然窜上他肩头，尾巴卷住他手腕，脑袋朝向左侧灌木，喉咙里发出幼猫般的“呼噜”声。
陈竞握紧骨刀，顺着它视线看去，只见几株巨型蕨类叶片无风自动，阴影里闪过几点幽绿光芒。
“是眼睛。”他喉咙发紧，后退半步。
萤的尾巴尖蓝光爆闪，突然跃向灌木，爪子拍落一片荧光蕈类——幽绿光芒瞬间消散，只剩几只甲虫慌慌张张爬开，鞘翅反射着金属光泽。
陈竞松了口气，发现掌心全是冷汗，骨刀刀柄在虎口压出红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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