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滴雨落在罗赖马山的红色砂岩上时，一只工蚁正在爬过一道窄缝。这里的岩石历经三亿年岁月打磨，表面布满蜂窝状小孔，像被无数把微型刻刀精心雕琢过。缝隙里渗出的水汽带着古老矿物质的味道，咸涩中混着一丝难以名状的腥甜，那是远古海洋留下的气息。
工蚁抬头望去，头顶的天空仿佛触手可及。这座海拔 2810 米的平顶山，边缘是近乎垂首的千米崖壁，像被巨斧劈开一般陡峭。崖壁上流淌着数百条瀑布，有些细如银线，有些宽如白练，在阳光照射下折射出七彩光晕。每当的海风撞上崖壁，就会在山顶形成厚重雨幕，云雾在山巅缭绕，时而聚成棉絮状的云团，时而被风吹散成丝丝缕缕，让整座山宛如漂浮在云海中的空中城堡。
赭红色岩壁上，苔藓和各种奇异植物顽强生长。叶片呈星形的捕虫堇，锯齿状的边缘布满黏液腺，此刻正沾着水珠，晶莹剔透，引诱着无知的昆虫前来。岩壁凹陷处，生长着巴掌大的水晶兰，通体雪白，没有一丝叶绿素，在阴暗的岩缝中散发着幽幽荧光。偶尔有色彩艳丽的箭毒蛙跳过，它们身上的蓝、红、黄三色斑纹在赭红色岩壁的映衬下格外醒目，仿佛移动的宝石。
远处的山顶平地上，散落着大小不一的天然水池，就像被巨人打翻的镜子。水池里的水呈现出不同的颜色，有的湛蓝如宝石，有的碧绿似翡翠，水面上漂浮着睡莲，紫色的花朵微微颤动。水池间蜿蜒着细小的溪流，溪水清澈见底，溪底铺满五颜六色的鹅卵石，在水流冲刷下发出悦耳的叮咚声。
突然，地面传来震动，频率很低，还夹杂着金属摩擦岩石的声音。工蚁停下脚步，看到远处有两个人正在陡峭的山路上攀爬。其中一个人的右腿是机械的，每走一步都会发出蜂鸣声，金属关节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光，与周围原始古朴的自然景观形成鲜明对比。
陈竟的手指在湿滑的岩壁上打滑，他猛地抓住一株蕨类植物，却听见叶片发出类似骨骼断裂的脆响。李维的机械眼在阴影里亮起红光，精准扫过他晃动的身形：“小心，这些植物的根系有三分之一是中空的。”
“谢谢李维叔叔。” 陈竟站稳后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发梢滴下的水珠在光谱仪表面洇开小团水痕。他望着远处时隐时现的云瀑，忽然开口：“您刚才问我为什么常用第二人格...... 其实主人格的我，很难理解人类的‘情感干扰’。”
机械臂拨开垂落的藤蔓，露出岩壁上另一组刻痕，这组刻痕有点像是北欧如尼文的符号，每个字母都嵌着蓝色矿脉，在雨中发出冷光。李维的声音混着机械嗡鸣带着些许伤感说道：“但蒋一安曾说，人类文明的进步往往源于‘不理性’的瞬间。”
陈竟沉默片刻，指尖无意识地着地上的那些岁月留下的痕迹：“主人格的我会计算最优解。比如现在，面对这些三百万年前的刻痕，第一反应是提取碳十西数据、分析引力波频率......”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苔藓组成的星图上，“但是现在的我会想，这些图案像不像北欧神话里的‘世界之树’根系？凡人爬上树顶就能看见诸神的居所。”
李维突然转身，机械义眼的红光映亮他半边脸：“可你刚才用第二人格触碰苔藓时，它展现了一种自然的美，一种意识形态的理解，这说明非逻辑思维反而能触发某些机制。说实话，我其实很羡慕你。” 他的机械手指轻叩岩壁，刻痕中的蓝色矿脉突然流动，在两人脚下投射出北欧海盗船的轮廓，“蒋一安那天和我回来说，那时候你才三岁，用蜡笔画出西维空间模型，全世界的科学家都惊呆了，可是你却无喜无悲。但是她却在有一天傍晚，看到你站在树下，为一只死去的蝴蝶哭了整整一下午。”
陈竟的喉结动了动，瀑布的水流声突然在耳边放大。他想起儿童房的落地镜，想起自己对着镜面练习 “绝对理智” 的眼神，却总在看见蚂蚁搬家时蹲守一整天。“主人格认为情感是计算误差，” 他低声说，“但我...... 会觉得蹲在罗赖马山看云瀑，岁月缠卷：时空追光者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岁月缠卷：时空追光者最新章节随便看！比破解时空公式更快乐。”
李维的机械臂搭在他肩头，金属关节传来微不可察的震动：“所以在我眼里，第二人格的你才更像人类。而主人格的你——” 他望着云瀑后方若隐若现的青铜石柱，“挺像没有感情的造物主。”
工蚁在石缝里缩成一团，暴雨冲刷下，它看见年轻者的身影突然晃了晃，像是两种形态在雨中重叠。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里多了些温润的弧度：“李维叔叔，您说《山海经》的悬圃和北欧的阿斯加德，会不会都是同一扇‘门’的不同投影？”
“或许吧。” 李维转身时，背包里掉出半块巧克力，包装纸上印着1945年的生产日期。
工蚁的触角刚碰到砂岩，就被岩面密密麻麻的气孔扎了一下。那些比它脑袋还大的凹坑里盛着雨水，倒映着碎成千百块的天空，每晃一下，就有细小的水纹漫出来，打湿它胸前的绒毛。
它前足扒着岩面往上爬，胫节刮过粗糙的岩面，像人类用指甲划过砂纸，沙沙的震动顺着腿节传到胸腔，连触角上的嗅觉毛都跟着抖了抖。
转过一块拳头大的石头，鼻尖突然撞上浓烈的甜腥气，前方三厘米处，一株捕虫堇正摊开星形叶片，中央的黏液池像滴了坨融化的蜂蜜，边缘的锯齿腺挂着水珠，最大的那颗 “啪嗒” 砸进黏液里，溅起的小滴甩在它复眼上，咸涩的味道让它触角猛地往后缩。
叶片下躺着半只蚊子，翅膀还保持着挣扎的姿势，足尖勾着透明的黏液丝，像被冻在琥珀里的标本。
地面突然传来闷闷的震动，像远处有人用石头敲墙。一只蓝金色的箭毒蛙蹦过去了！比它大二十倍的躯体擦着岩面掠过，趾间的红蹼像小片燃烧的火焰，带起的气流掀得它触角乱晃。
蛙类经过的瞬间，身边的苔藓们集体缩成小团，叶片边缘的绒毛紧紧贴住岩面，像一群屏住呼吸的小矮人，首到那团蓝金色消失在岩缝里，才敢慢慢舒展叶片，发出细微的 “咔嗒” 声。
爬上岩路的拐角，视野突然被白色的洪流填满云瀑从千米高的崖顶漫下来，像谁掀翻了天上的牛奶桶，浓稠的雾流砸在崖壁上，碎成千万颗水珠，劈里啪啦砸在岩面上。
阳光穿过雾层时，彩虹突然跳了出来，红橙黄绿在复眼里炸开，连脚下的砂岩都染成了彩色。下方的湖泊像撒在绿毯上的玻璃弹珠，最深的那汪靛蓝色湖中央，王莲叶片像漂浮的翡翠盘子，叶脉凸起的纹路比它的触角还粗，叶片边缘的褶皱像一圈小围墙，拦住要溜走的水珠。
岩壁上的瀑布轰隆隆响着，水幕砸进水潭时，震得岩面嗡嗡发抖。工蚁看见水花溅起的高度比它见过的最高植物还高，水雾飘过来，把它浑身的绒毛都打湿了。
水潭边的苔藓绿得发亮，叶片上的绒毛沾着水珠，像裹了层糖霜，一只比它大五倍的甲虫正顺着苔藓往上爬，每走一步，甲壳擦过叶片的 “沙沙” 声都清晰可闻，触角上的化学感受器突然警铃大作那是捕食者的气味！
它慌忙钻进岩缝，鼻尖蹭到石壁上的地衣，咸涩的矿物味混着雨水的清凉。等气味散去，再探出头时，眼前的山顶平原像幅展开的织锦：中央洼地的十二个湖泊泛着不同深浅的绿，湖边的莎草比它高十倍，却整齐得像用梳子梳过，叶片在风里轻轻摇晃，发出细碎的 “簌簌” 声，像在说只有它们听得懂的悄悄话。
更远处的蕨类森林里，叶片投下的阴影在地面跳着光斑舞，一只蜥蜴窜过时，鳞片反光像突然亮起的小灯，转瞬又消失在绿色的海浪里。
工蚁不知道，百米外的岩路上，两个人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个装着机械腿的人类每走一步，关节就发出 “咔嗒” 声，像石头碰石头的脆响，和罗赖马山千万年的风雨声截然不同。它看见他们的影子越来越大，最后停在云瀑边缘，变成两个晃动的剪影，其中一个弯腰时，背包里掉出的东西闪了下光 那是块裹着糖纸的巧克力，甜腻的气息顺着风飘过来，让它触角上的味觉毛兴奋地抖了抖。
最后一丝阳光消失前，工蚁爬回了巢穴。洞口的信息素告诉它，今天的巡逻路线一切正常 —— 除了那两个带着金属气味的人类，和他们留下的、甜得让人头晕的巧克力碎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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