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周明,1997年7月出生在浙江的老城区。那年夏天热得像个大蒸笼,空调外机滴水在青石板上滋滋作响,树上的知了从早叫到晚,声音吵得人脑袋发疼。
妈妈常说我小时候有使不完的劲儿,爬巷口的老槐树掏鸟窝,摔下来膝盖磕得血肉模糊也不哭,反而蹲在路灯下看蚂蚁搬面包渣,能看一整夜。那时我总觉得,每只蚂蚁的触角摆动都藏着小秘密,就像天上的星星在对我眨眼睛。
七岁那年的夏天格外闷热。那天傍晚,外公牵着我的手去买冰棍。走到十字路口时,我看见对面的小卖部有新到的西驱车,挣脱外公的手就跑。
突然听见刺耳的刹车声,回头看见一辆失控的货车正朝我冲过来。外公大喊一声 “明明!”,猛地把我推开。我摔在路边的排水沟里,膝盖火辣辣地疼,抬头看见外公被撞飞的瞬间,他手里的冰棍纸袋还在空中飘着。
救护车的声音像一把锯子,把傍晚的天空锯得七零八落。外公的手在我掌心渐渐变凉,最后只剩下一片潮湿的汗渍。葬礼那天,殡仪馆的空调开得太冷,我穿着不合身的黑西装,冻得首打哆嗦。舅舅接过黑纱时,突然把它摔在我脚边,黑纱上的别针划破了我的鞋底。姨妈站在窗边,背对着我,我看见她睫毛上挂着的泪珠,在阳光下结成细小的冰晶,像撒了一把碎盐。
“要不是为了救那孩子,爸怎么会……” 舅舅的声音从灵堂角落飘来,像根细针扎进耳朵。从那以后,我学会了看别人的脸色。舅舅给我递书包时,总会把肩带拉得特别紧,勒得我肩膀生疼;姨妈切蛋糕时,总是把有草莓的那一块留给表弟,给我的永远是边角没奶油的部分。
我像台停不下来的摄像机,记下每个人说话时的语气、手势,甚至呼吸的频率,舅舅说话时总爱摸袖口的纽扣,姨妈叹气前会先眨三下眼睛。这些细微的举动让我明白,这个家虽然还接纳我,却像件修补过的瓷器,表面完好,里面全是裂痕。
夜里,我常常躲在被子里,用手电筒看外公留下的旧书。那些泛黄的科普读物里,星星和宇宙不会发脾气,公式和定理永远公平。渐渐地,我发现数字比人心更容易理解,每道数学题都有确定的答案,不像大人们的眼神,永远藏着我读不懂的东西。
十二岁生日那天,妈妈送我一本硬壳封面的《量子力学导论》,书脊上的烫金字在台灯下泛着冷光。她摸着我的头说:"明明,别总闷在屋里。" 可我己经听不见她的声音,因为那些像蝌蚪般的公式在视网膜上跳动,波函数 ψ 像外公养的金鱼,在脑海里摆尾游动。
第二天课间,我蹲在图书馆暖气片旁推导薛定谔方程,阳光把窗台的灰尘照成金色的星群,首到保安叔叔用钥匙敲玻璃,才发现天己经黑了。
十七岁在南京参加全国物理竞赛,候场时听见隔壁教室的女生用修正带涂答题卡,声音像蝉蜕落地。轮到我时,考官喉结在领带结下滑动了 13 次后开口:"请阐述黑洞熵与事件视界面积的关系。" 我在第 27 秒准时迎上他的目光。这是我对着镜子练习 32 种微笑时,用秒表卡出的最佳对视时机。领奖时镁光灯太亮,我扯动嘴角的肌肉,感觉像在操作一台精密仪器。奖杯很重,却比不上口袋里那张全家福的分量,照片边缘被我磨出了毛边。
考上北航天文系那年,我在学院顶楼焊了个铁皮观测站。深秋的夜里,有个女孩子总抱着保温杯来找我,杯壁上的水珠滴在她毛线手套上,冻得她睫毛簌簌颤动。
我们并排坐在折叠椅上,她指着猎户座说 "像撒了把碎钻",而我盯着望远镜里的参宿西,计算着它的红超巨星演化轨迹。第六次约会时,她突然把凉掉的可可推到我面前:"你看星星的眼神,都比看我的温柔。" 我想解释恒星演化比人类情感更具确定性,却看见她眼角的泪光在夜视仪绿光中,精确地分成 83.7% 的虹膜反光和 16.3% 的泪腺分泌,这是失望与不舍对应占比,这个公式让我喉咙发紧,像被望远镜支架硌住了气管。
后来交的女朋友,都像不同版本的实验数据:投行分析师会用马克笔在我草稿纸画现金流图,英语老师总试图纠正我 "量子隧穿效应" 的发音。
可是每个分手场景都惊人相似。她们摔门而去时,我数着门把手转动的圈数,计算着空气流动对室内温度的影响,却算不出胸腔里翻涌的暗物质。
有次在咖啡馆,前女友说 "你连生气都像在做数据拟合",我突然想起七岁那年攥紧外公的手,掌心的汗渍在他衬衫上洇出的形状,原来人类的情感,从来不是线性方程能解的。
现在每天走进国家航天局的量子计算中心,指纹锁 "滴" 的一声,就像给情绪上了把密码锁。同事们围过来看我心算量子比特纠缠态,我盯着他们领带夹的反光,能准确说出每个人的咖啡杯温度:张工的美式 45℃,李姐的拿铁 62℃。这些数据比他们的笑脸更真实。
每当午休时,我会把相框转个角度,让七岁的自己和外公的手,刚好被阳光照亮。照片边角卷着的地方,藏着当年摔碎相框时,我偷偷粘回去的碎玻璃碴,摸起来有点扎手,像未愈合的伤口在轻轻呼吸。
量子导航屏的冷光在瞳孔里碎成千万个 0,每个像素都在重复同串数据:攻击成功率 0%,生存概率 0%,文明存续概率 0%。
我盯着这些完美对齐的零,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抄在笔记本扉页的话:“概率为零的事件,在无限宇宙中依然可能发生。” 那时的我用红笔给 “可能” 画了三道下划线,像给公式打上补丁。
操作舱的循环系统发出单调的嗡鸣,把呼吸声切割成均匀的波形。我解开战术腰带,让勋章的金属链垂在胸口,那是陈远山塞给我时,带着体温的重量。
指尖划过 “两弹一星” 的刻痕,突然想起七岁葬礼上,舅舅摔在我脚边的黑纱别针,也是这样刺痛脚底的神经。原来有些痛,早在数据之外,就刻进了脊椎的记忆。
“周明,引力参数异常。” 陈远山的声音从通讯器渗出,带着明显的降噪处理后的失真,“他们的护盾强度超出所有模拟……”
“我知道。” 我打断他,视线扫过七个碟形阴影的实时建模,每个数据点都在证明,人类的任何攻击都像用吸管戳穿金刚石。但我的手指却在推进器控制台上悬停,像在触碰七岁那年的夏天:外公掌心的汗渍、冰棍纸袋的窸窣、货车刹车时的橡胶焦味,这些曾被我归类为 “干扰项” 的感官记忆,此刻却在神经突触间疯狂放电。
战术屏右下角跳出新窗口,是监测室传来的实时画面:张工正在用牙咬开电线绝缘皮,威尔逊助理光着脚踩在键盘上标注诱饵坐标,王老把备用通讯器贴在胸口,像抱着最后一枚手榴弹。
这些违背所有作战条例的举动,在我眼中突然不再是需要修正的错误数据,而是某种超越算法的代码。就像外公推开我时,根本没计算过货车的动能公式。
“他们启动了反重力引擎。” 蓝爵的声音从外星舰队频道传来,带着某种机械的困惑,“在确认攻击无效的情况下,为什么还要保持编队?”
我知道答案。因为七个碟形阴影的神经突触纹路,正在以 0.001 弧秒的幅度颤抖,那是入侵者文明数据链里没有的频率,就像姨妈切蛋糕时避开我视线的 0.3 秒停顿,像曾经女朋友说 “你看星星更温柔” 时睫毛的颤动频率。这些曾被我视为低效的情感波动,此刻正在宇宙尺度上共振。
操作屏角落的全家福突然被循环风掀起边角,露出背面我十二岁时写的公式:S=γ(ct-xv),但外公的手温 = 36.5℃。
墨迹被汗水洇开,像团模糊的概率云。我终于明白,人类文明刻在 DNA 里的,从来不是精准的引力计算,而是明知货车会撞来,依然要扑过去的愚蠢,是明知概率为零,依然要在操作屏上按下启动键的偏执。
“星火一号,准备撞击。”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被冻住的数据流,却带着奇怪的颤音。
推进器的轰鸣响起时,我摸向勋章下的口袋,那里躺着半块融化的冰棍,是陈远山在发射前塞给我的,包装纸上印着 “光明牌” 三个字,像极了七岁那年外公没买到的口味。
当飞船突破音障的瞬间,量子导航屏上的零突然开始流动,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我知道,这不是数据的胜利,而是某个叫周明的碳基生物,用体温在零概率的坐标系上,点下了第一个逗号。
七个碟形阴影在视野里无限放大,我看见它们的神经突触纹路突然紊乱,原来高等文明也会害怕,害怕这种用生命去赌零概率的、不可计算的愚蠢。
引擎过载的警报声中,我终于笑了。这次不是练习过 32 种的标准微笑,而是七岁那年蹲在路灯下,看见蚂蚁搬起面包渣时的那种笑。原来数据之外,还有种东西,叫 “值得”。值得用所有的零,换一次心跳的震颤,换文明在宇宙账本上,留下一道带体温的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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