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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大唐诗佛王维

小说: 历史如歌   作者:晓月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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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长安元年(公元701年),王维生于蒲州望族。

王维,字摩诘,号摩诘居士。

其母崔氏为博陵望族,舅父崔兴宗亦为诗人,家族“世代冠冕,文儒传业”的基因,注定了他“致君尧舜”的人生底色。九岁能属文,十五岁便背井离乡赴长安应试,在《题友人云母障子》中以“自有山泉入,非因采画来”显露早慧之才。

王维的青年时代,正值武周政权向李唐复辟的动荡期。他目睹神龙政变后政局的波谲云诡,却仍怀“忘身辞凤阙,报国取龙庭”的壮心。

开元九年(公元721年),二十一岁的王维以“妙年洁白,风姿郁美”之姿登进士第,任太乐丞,却因伶人舞黄狮子事遭贬济州司仓参军。这一挫折如冷水浇头,让他初尝仕途险恶,亦在《济上西贤咏》中写下“解印归田里,贤哉此丈夫”,埋下归隐意识的伏笔。

济州贬谪期满后,王维开始长达十余年的“半官半隐”生涯。他先后在淇上、嵩山、终南等地游历,写下《山居秋暝》“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澄明之境,亦在《使至塞上》中以“大漠孤烟首,长河落日圆”勾勒边塞豪情。

开元二十二年(公元734年),经张九龄引荐任右拾遗,迎来仕途转机。他敬佩张九龄“致君尧舜上”的理想,写下《献始兴公》“所不卖公器,动为苍生谋”,试图在开明政治中实现抱负。

然而好景不长,张九龄罢相后,李林甫专权,朝政日非。王维陷入“在朝慕隐,在隐思朝”的精神撕裂:一方面任左补阙、库部郎中,随玄宗巡幸洛阳、长安;另一方面在终南山构筑别业,与裴迪“浮舟往来,弹琴赋诗,啸咏终日”。这种矛盾在《叹白发》中尤为明显:“宿昔朱颜成暮齿,须臾白发变垂髫”,既是对年华流逝的感慨,亦是对政治理想幻灭的喟叹。

开元二十五年(公元737年),王维以监察御史身份赴凉州劳军,写下《从军行》《陇西行》等边塞诗,“日暮沙漠陲,战声烟尘里”展现出不同于山水诗的雄浑气象。次年回长安后,购得宋之问辋川别业,开始经营这座“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精神家园。他与裴迪唱和《辋川集》二十首,将辋川二十景皆化为“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美学符号。

在辋川,王维将诗、画、音乐、园林熔于一炉:春日“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辛夷坞》)的禅意,秋日“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秋夜独坐》)的清寂,皆在水墨卷轴般的文字中流淌。他亦在此完成从“少年游侠”到“诗佛”的精神蜕变,《旧唐书》载其“退朝之后,焚香独坐,以禅诵为事”,妻亡不再娶,三十年孤居一室,屏绝尘累”,佛教思想深度融入其生命哲学。

天宝十西载(755年),安史之乱爆发,王维扈从玄宗不及,为叛军所俘。他被迫接受伪职,在洛阳凝碧池写下“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宫何日再朝天”(《凝碧池》),以血泪之句寄托亡国之痛。

至德二载(公元757年),唐军收复长安,王维因《凝碧池》诗得免死罪,降为太子中允。这场变乱成为其人生转折点:昔日“退朝之后,焚香独坐”的从容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生几许伤心事,不向空门何处销”(《叹白发》)的沉痛反思。

晚年王维虽历任太子中庶子、中书舍人、尚书右丞,却“退朝之后,唯以禅诵为事”,在《与魏居士书》中为自己“苟全性命于乱世”的选择辩护,亦在《山居即事》中写道“绿竹含新粉,红莲落故衣”,以自然的新陈代谢隐喻人生的劫后余灰。他将辋川别业舍为清源寺,临终前“索笔作别亲故书数幅,多敦厉朋友奉佛修心之旨,舍笔而绝”,完成了从“人间宰相”到“诗佛”的最终皈依。

王维的一生,折射出盛唐士大夫的精神困境与突围路径:既想在“济苍生,安社稷”的儒家理想中建功立业,又渴望在“行到水穷处”的道家意境中求得心灵安宁,最终在佛教的“空寂”中寻得精神平衡。他的诗歌,既有“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和贾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的盛唐气象,亦有“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冲淡空灵;他的绘画,开创“破墨山水”之法,苏轼称其“诗画本一律,天工与清新”;他的音乐,曾以一曲《郁轮袍》技惊长安,深谙“无声之乐”的禅意。

千年之后,当我们漫步辋川,仿佛仍能看见那位“退朝之后,焚香独坐”的诗人,在竹里馆中“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

他用一生诠释了中国文人“外儒内道”的生存智慧,更以诗画禅的三重维度,构筑了一个超越时代的精神原乡——那里有明月松间的澄明,有清泉石上的宁静,更有“行到水穷处”时,对生命本质的终极叩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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