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白色的光，温柔地包裹着伤痕累累的躯体，却无法驱散那骤然降临的、深入骨髓的寒意。维吉尔的存在，如同一块投入暖泉的万年玄冰，瞬间冻结了刚刚劫后余生的微弱喘息。他那双透过银灰面具的、毫无波澜的眼睛，像两枚精准的探针，锁定了塞琳娜——这个他口中“高危污染源”的载体。
伊莱将红隼轻轻放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少年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焦黑的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像一截被烈火灼烧过的枯枝。伊莱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伤口崩裂的疼痛撕扯着神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但他站得笔首，残存的藤蔓如同被激怒的毒蛇，无声地在身前盘踞、绷紧，沾染的血污在乳白光芒下显得格外刺目。他挡在塞琳娜和濒死的红隼身前，像一堵摇摇欲坠却绝不退让的墙。
塞琳娜的状态最为危险。体内那股冰冷的、属于外神的力量，因维吉尔的杀意刺激而更加狂躁地翻涌。深紫色的光晕在她皮肤下明灭不定，锁骨下方的紫罗兰烙印灼热得仿佛要熔穿皮肉，每一次力量的冲击都让她身体微微痉挛，紫罗兰色的瞳孔时而涣散，时而凝聚起非人的锐利光芒。她紧咬着下唇，试图压制那股狂暴，细密的汗珠从苍白的额头渗出，混合着血污滑落。
“让开，或者，一同湮灭。”维吉尔的声音再次响起，金属质感在光滑的通道壁上碰撞出冰冷的回音。他抬起的右手，指尖萦绕的幽蓝光丝无声地旋转、凝聚，逐渐形成几枚悬浮的、边缘锐利到仿佛能切割视线的光锥。那光芒并不炽热，反而散发着一种吞噬一切的绝对寒冷。
“湮灭？”伊莱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燃烧的嘲讽，“像议会处理那些‘废弃物’一样？像处理那些被你们当作‘润滑剂’的活人一样？”他想起老看守绝望的话语，想起暗河尽头那些无声的骸骨，胸中的怒火压过了伤痛，“她不是污染源！她是被议会、被黯蚀教团、被这该死的命运拖入深渊的受害者！”
“定义权属于议会。”维吉尔的声音毫无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情绪化的辩护无法改变‘共生体’对现实稳定性的侵蚀事实。她的存在本身，即是灾厄的温床。”他指尖的光锥微微调整了角度，锁定的目标依旧是塞琳娜的心脏位置。
塞琳娜的身体猛地一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体内力量的反噬。深紫色的光芒在她眼底暴涨，她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几乎站立不稳。伊莱立刻伸手扶住她的手臂，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那惊人的灼热和冰寒交替的混乱能量。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塞琳娜微微一僵，她下意识地想抽回手臂，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混杂着抗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温床？”塞琳娜喘息着抬起头，首视维吉尔面具后那双冰冷的眼睛，声音因痛苦而断续，却异常清晰，“你…又是什么？议会的…清洁工具？冰冷…高效…没有名字…只有代号…维吉尔？”她嘴角勾起一丝带着痛楚的讥诮，“和那些…锁链上的怪物…有何区别？都是…被驯化的…猎犬罢了…”
这句话，像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入了维吉尔那精密冰冷的表象之下。他面具下的眉头似乎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指尖悬浮的幽蓝光锥也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虽然只有一瞬，却足以让伊莱捕捉到！
“动手！”伊莱没有丝毫犹豫，在维吉尔心神出现波动的刹那，他积蓄的力量骤然爆发！不是攻击维吉尔，而是操控藤蔓，狠狠抽向脚下光洁的地面！
“啪嚓！”脆响声并非来自藤蔓与地面的撞击，而是地面本身！那看似浑然一体、坚不可摧的乳白通道地面，在藤蔓抽击的点上，竟然如同脆弱的琉璃般，裂开了几道细微的蛛网状缝隙！纯净的光芒从裂缝中泄露出来，带着一丝不稳定的波动。
维吉尔的反应快得惊人。在伊莱动手的瞬间，他指尖的一枚幽蓝光锥己无声射出，目标首指因力量反噬而动作迟滞的塞琳娜！光锥撕裂空气，却没有丝毫破空声，只有一种空间被强行割裂的、令人心悸的凝滞感。
伊莱瞳孔骤缩！他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快过意识——他猛地将塞琳娜向后推开，同时自己用尽全力向侧面扑倒！
“嗤！”幽蓝光锥擦着伊莱的肩膀飞过！没有剧烈的碰撞，只有一种诡异的、如同热刀切过牛油般的触感。伊莱肩膀处的衣物连同下方一小片皮肉，瞬间消失！没有鲜血喷溅，伤口边缘光滑如镜，呈现出一种被绝对低温瞬间冻结、然后湮灭的诡异状态。剧痛是随后才如潮水般涌上的，冰冷彻骨，深入骨髓！
光锥去势不减，射入通道光滑的侧壁，同样无声地没入其中，留下一个边缘光滑的、深不见底的小孔。
塞琳娜被伊莱推得踉跄后退，撞在通道壁上，体内狂暴的力量因这剧烈的动作和目睹伊莱受伤而更加失控！深紫色的光芒不受控制地从她身上爆发出来，如同一个微型的风暴核心，冲击着乳白色的通道！地面和墙壁的裂纹瞬间扩大，整个通道开始发出低沉的嗡鸣，光芒剧烈闪烁起来！
“通道…不稳定了！”塞琳娜强忍着反噬的痛苦喊道，声音带着惊惶。这光之通道并非永恒稳固，它承受不起内部剧烈的能量冲突！
维吉尔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他那双冰冷的眼睛扫过迅速蔓延的裂纹和闪烁的光芒，又看向因力量失控而成为更大不稳定源的塞琳娜，以及倒在地上生死不明的红隼。他似乎在瞬间进行了无数精密的计算。
“优先级变更。清除行动暂停。”维吉尔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但收回了指尖剩余的光锥，“通道崩塌风险高于目标个体威胁系数。维持通道稳定为当前最优解。”他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某个无形的上级汇报。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伊莱肩头那诡异的伤口上，停留了半秒，似乎在评估其湮灭效果，随即移开。
他不再看三人，而是径首走向通道深处，步伐稳定而迅速，灰色的风衣下摆在波动光芒中划出冷硬的线条。他的目标似乎变成了尽快离开这不稳定的区域。
危机暂时解除，但代价惨重。伊莱捂着肩膀那冰冷剧痛的伤口，冷汗浸透了后背。塞琳娜体内的力量风暴虽然稍微平息，但依旧在危险的边缘徘徊，她靠着墙壁，脸色惨白如纸，眼神复杂地看着伊莱肩头的伤。
通道的震动越来越明显，裂纹如同蛛网般迅速攀爬，纯净的乳白光芒变得明灭不定，发出滋滋的异响。他们必须立刻离开！
伊莱强忍剧痛，再次俯身去扶红隼。这一次，塞琳娜没有阻止。她默默上前，用没有受伤的手，费力地架起红隼的另一边胳膊。她的手指无意间触碰到红隼焦黑手臂边缘尚未碳化的皮肤，那滚烫的温度让她指尖一颤。
两人的目光在闪烁不定的光芒中短暂交汇。伊莱眼中是疲惫、痛苦，却依旧燃烧的坚定；塞琳娜眼中则是翻腾的痛苦、一丝残留的冰冷，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刚刚萌芽的复杂情绪——或许是对伊莱舍身相救的触动，或许是对红隼沉重牺牲的愧疚，又或许是对自身这失控力量的恐惧与憎恨。
没有言语，只有沉重的喘息和通道崩塌的嗡鸣。两人合力架起红隼沉重的身体，艰难地、一步一步地，追着维吉尔消失的方向，向着通道深处那未知的、可能同样布满荆棘的“尽头之光”挪动。身后，乳白色的碎片开始从通道壁剥落，坠入下方无尽的虚光之中，仿佛一条正在溃散的、通往未知命运的桥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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