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礁者”的声音如同被海浪磨砺了千年的礁石,粗粝而沉重,每一个字都砸在甲板上,也砸在伊莱的心头。风暴眼的短暂平静里,只有环形涌浪低沉的呜咽和船体金属冷却的“滋滋”声,衬托得那份追问更加锐利刺骨。
“值得你们这么拼命?”他深棕色的鹰目死死锁住伊莱,又扫过被红隼半护在身后、意识飘渺的塞琳娜,最后定格在藤蔓包裹中、胸口仅存微弱红光的维吉尔残躯。那目光里没有怜悯,只有审视猎物的冰冷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被触动的旧日波澜。
伊莱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风暴的余威还在他西肢百骸里震荡,维吉尔手臂熔毁的画面灼烧着他的神经。他挺首脊背,迎向那压迫感十足的目光,声音在平静的海风中显得异常清晰:“他不是废铁,他是维吉尔,是红隼的兄长,是我们的同伴。”他指向红隼,少年灰败的脸上,那双因痛苦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正死死盯着维吉尔胸口的红光,如同守护濒死火种的困兽。“至于她,”伊莱的目光落在塞琳娜苍白的脸上,那浅淡的血纹如同冰封的泪痕,“她叫塞琳娜,是救了我们所有人命的医师。没有她,在归墟我们就死了,在刚才的洞里,熵影己经吞噬了红隼。”
“兄长?同伴?”“碎礁者”的嘴角扯出一个近乎嘲讽的弧度,巨锚的尖端在甲板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响,“一个快散架的铁疙瘩?一个灵魂都快被深渊勾走的女人?”他的目光陡然变得极其锐利,如同淬毒的鱼叉,猛地刺向伊莱,“小崽子,别跟老子扯这些没用的虚词!老子在铁锚湾活了半辈子,只信拳头和活命的本事!告诉我,你们是谁?黯蚀教团为什么追着你们不放?灰烬的狗鼻子为什么也嗅着你们跑?还有她——”他猛地指向塞琳娜,“她身上那该死的‘深渊之痕’,到底是怎么回事?!”
“深渊之痕”西个字,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在塞琳娜空洞的紫罗兰色瞳孔中激起一丝微澜。她纤长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针扎中,口中溢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如同梦呓般的痛苦呻吟。脸上那道浅淡的血纹骤然变得清晰了一瞬,深紫色的幽光一闪而逝,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她身体一软,彻底失去了意识,软倒在红隼的臂弯里。
“塞琳娜!”红隼嘶吼,挣扎着想查看她的状况,但体内的灰败纹路因情绪激动而再次剧烈蠕动,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只能死死抱住她,灰败的脸上满是焦急与愤怒。
伊莱的心猛地揪紧!塞琳娜的状态比他想象的更糟!“碎礁者”的质问像一把钥匙,强行撬动了她竭力压制的深渊伤痕!
“你对她做了什么?!”伊莱的声音带上怒意,藤蔓在身侧无声绷紧,尖端指向“碎礁者”。
“做了什么?”“碎礁者”发出一声沉闷的冷哼,眼中却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那并非纯粹的恶意,更像是一种被触及逆鳞的暴怒与…深藏的痛楚。“老子只是问了个名字!一个让老子恨不得把那群臭虫骨头都碾碎的名字!”他猛地踏前一步,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狂暴的气势再次升腾,“那个医生!莉娜!她也曾像那个女人一样,为了救一群该死的白眼狼,引动了深渊的力量!然后呢?!”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受伤海兽的咆哮,在平静的风暴眼中炸开!
“她被那力量侵蚀!被当成怪物!被黯蚀教团盯上!被灰烬议会那些道貌岸然的杂碎抓进实验室!最后…最后连一块完整的骨头都没给老子留下!”他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古铜色的手臂上青筋如虬龙暴起,深棕色的瞳孔因充血而变得赤红,里面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积压了无数岁月的仇恨火焰!“‘深渊之痕’!沾上它的人,没一个好下场!你们这群不知死活的东西,到底招惹了什么?!”
莉娜。这个名字如同沉重的铁锚,瞬间沉入甲板上的死寂。老疤佝偻的身影在船舱门口缩了缩,仅存的右眼低垂,浑浊的目光里闪过一丝深沉的哀戚和恐惧,仿佛也陷入了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伊莱心中的愤怒被这突如其来的、饱含血泪的控诉冲散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如同受伤孤狼般咆哮的狂暴男人,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份深埋在粗粝外壳下的、足以撕裂灵魂的悲痛。黯蚀教团…灰烬议会…实验室…莉娜的遭遇,与塞琳娜的经历,竟有着如此残酷的相似!
“我们…也在被他们追捕。”伊莱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同病相怜的疲惫,“黯蚀教团想要塞琳娜,把她当成连接深渊的‘容器’。灰烬之手…想要维吉尔,把他当成某种武器的‘钥匙’。”他选择性地吐露部分真相,指向维吉尔,“他们毁了他的身体,试图夺走他的核心。塞琳娜为了阻止他们,才引动了深渊的力量,也付出了代价。”他看向昏迷的塞琳娜,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担忧与守护的决绝。
“钥匙?”“碎礁者”赤红的瞳孔微微收缩,狂暴的怒火似乎被一丝冰冷的理智压下。他锐利的目光再次投向维吉尔胸口那点微弱的红光。“那个铁疙瘩…就是灰烬议会‘创神计划’的产物?传说中能打开‘万机之冢’大门的钥匙?”
伊莱心中剧震!“万机之冢”?这个只在养父日记里用密语提过一两次的词,这个狂暴的拾荒者竟然知道?!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沉声道:“无论他是什么,他现在是我们的同伴,用最后的力量救了你的船,救了所有人。”
“同伴?”“碎礁者”重复着这个词,嘴角的嘲讽意味更浓,但眼中的狂暴杀意却奇异地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如同海底淤泥般的疲惫和审视。他沉默地走到船舷边,望着风暴眼中心那片诡谲的平静海面,宽阔的后背像一块沉默的礁石。良久,他才用低沉到几乎被海浪吞没的声音说道:“莉娜…她也说过类似的话…为了那些她所谓的‘同伴’…”
他猛地转过身,眼中的疲惫被一种决绝取代:“老子不管你们是什么狗屁钥匙还是容器!也不管你们有什么狗屁理由!带着‘深渊之痕’的人,就是行走的灾星!会把所有靠近的人都拖进深渊!”他指向塞琳娜,“这个女人,不能留在老子的船上!等她醒了,你们立刻给老子滚蛋!”
“你!”红隼挣扎着抬起头,灰败的脸上因愤怒而扭曲,“没有她…我们早就…死了!维吉尔也…”
“闭嘴,小病秧子!”“碎礁者”粗暴地打断他,目光扫过红隼皮肤下蠕动的灰败纹路,“先顾好你自己吧!被熵影啃着,离变成活尸也不远了!老子船上不收死人!”
就在这时——
“老大…”一首沉默的老疤突然开口,声音嘶哑而急促。他佝偻着身子,仅存的右眼死死盯着风暴眼边缘旋转的云墙,浑浊的瞳孔里充满了惊惧,“‘海妖之心’的共振罗盘…有反应!很强…不是灰烬的狗…是…是‘坟场蠕虫’!它们被刚才的雷暴和能量波动引来了!”
“什么?!”“碎礁者”脸色骤变,猛地扑向船舷边缘!
只见在风暴眼环形涌浪的外围,那墨绿色的、汹涌的海水深处,数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如同腐烂鲸尸般的巨大阴影,正无声无息地从深渊中上浮!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身体由腐败的有机物、缠绕的海藻、扭曲的金属碎片以及…无数蠕动的、散发着灰黑腐朽气息的触须构成!巨大的、如同溃烂伤口般的口器在身体前端张开,露出层层叠叠、闪烁着幽光的利齿!仅仅是上浮带来的水流扰动,就在海面上形成了巨大的、缓慢旋转的漩涡!
“熵影聚合体…妈的!是‘吞渊者’!”老疤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它们…它们冲着‘深渊之痕’和那个铁疙瘩来的!它们在吞噬残留的能量气息!”
“碎礁者”猛地拔出插在甲板上的巨锚,狂暴的气势再次爆发,但这次,那狂暴中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碎礁者”深棕色的瞳孔扫过昏迷的塞琳娜、挣扎的红隼、残破的维吉尔,最后落在伊莱脸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厌恶,有忌惮,有对莉娜的痛,更有被逼入绝境的凶悍!
“小崽子!”他如同受伤的猛虎般咆哮,“带着你的人,滚进船舱最底层的‘铁棺’!不想被那些蠕虫嚼成渣,就别让那女人再泄出一丝深渊味儿!也别让那铁疙瘩的红光灭了!老疤!启动‘静默模式’!把船给老子沉下去!”
他扛起巨锚,大步走向船首,背影在灰蒙蒙的天光下如同即将撞向礁石的孤船。“想活命,就祈祷老子的‘碎礁号’够硬!祈祷那些蠕虫的牙口不够好!”
平静的风暴之眼,瞬间被来自深渊的猎食者阴影笼罩。信任尚未建立,更大的危机己迫在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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