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像浸了墨的棉线，黏腻地垂在安阳市第六人民医院的外墙上。林深的黑色风衣下摆扫过走廊扶手，消毒水的气味混着某种腐坏的甜腥钻进鼻腔，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着风衣内袋里的皮质笔记本 —— 那里贴着三十六张泛黄的拓片，每张拓片中央都拓印着形状各异的暗纹。
"第七个了。" 穿白大褂的张医生摘下眼镜，镜片上蒙着层雾气，"都是二十到三十岁的女性，足部皮肤下出现网状紫斑，最后溃烂至死。" 他翻开病历夹，指腹划过死亡报告上的 "急性组织坏死"，声音发颤，"但解剖结果显示，她们的足底筋膜里嵌着这种东西。"
透明密封袋里躺着半片指甲盖大小的绣片， crimson 丝线绣着缠枝莲纹，花瓣边缘竟渗着细密的血珠。林深接过袋子时，走廊尽头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接着是护士的尖叫。
"在西楼！" 张医生脸色煞白。
重症监护室门口围满了人，穿病号服的年轻女孩蜷缩在地上，指甲深深抠进地砖缝隙，她脚上的纱布己被鲜血浸透，蜿蜒的血痕在地面画出诡异的图案。苏璃蹲下身，指尖刚触碰到女孩脚踝，整个人猛地颤抖起来。
林深立刻按住妻子冰凉的手腕，熟悉的电流感顺着掌心传来 —— 这是苏璃通灵时的生理反应。她的睫毛剧烈颤动，苍白的嘴唇无声开合，像是在复述某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
"红绣鞋... 青石板... 他说要娶我..." 苏璃突然睁开眼，瞳孔深处还翻涌着未褪的黑雾，"小雨，她叫陈小雨，死前见过一双绣花鞋。"
凌晨三点的法医解剖室泛着冷光，林深盯着解剖台上陈小雨的尸体，她苍白的脚底赫然印着半枚模糊的鞋印，纹路与密封袋里的绣片完全吻合。苏璃抱着从死者宿舍带回的纸箱，在一堆廉价护肤品中间翻出个红绸布包。
"找到了。" 她的声音有些发紧。
褪色的红绸布里躺着只三寸金莲绣花鞋，鞋面绣着并蒂莲，莲子处嵌着颗暗红的琉璃珠。当苏璃的指尖触碰到鞋跟时，整个人突然剧烈抽搐，琉璃珠里竟渗出细细的血丝，在鞋面上勾勒出一行小字："子时三刻，穿我过桥"。
"深哥！" 苏璃猛地甩脱绣花鞋，冷汗浸透了后背，"我看到她了... 穿墨绿旗袍的女人，站在青石桥上，手里攥着同样的绣花鞋，桥底的河水是黑的，漂着好多烂掉的莲花..."
林深捡起绣花鞋，借着解剖室的冷光仔细观察，鞋内侧用金线绣着行极小的字："民国二十三年，绣于醉红坊"。他翻开笔记本，在新的一页画下鞋底的纹路，旁边标注："并蒂莲纹，琉璃嵌珠，疑似清末民初苏绣技法"。
窗外的雨声突然变大，解剖室的灯管开始滋滋闪烁。苏璃盯着重新被放进纸箱的绣花鞋，突然发现鞋尖方向正对着陈小雨的尸体，而尸体脚底的血痕，竟在瓷砖上拼出了与鞋面条纹相同的图案。
"这些女人的死亡时间都是凌晨三点。" 林深合上笔记本，指尖敲了敲鞋底的琉璃珠，"陈小雨的通讯记录显示，她死前一周常去 ' 暗香阁 ' 茶楼，而那里正对着护城河上的青石桥。"
苏璃摸着自己手腕上若隐若现的红痕 —— 每次通灵后，这个印记都会加深。她看着丈夫专注的侧脸，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夜，也是这样一双绣花鞋，差点夺走他们的性命。但这次不同，她在通灵时感受到的，不仅是怨恨，还有某种刺骨的绝望，像极了当年母亲临终前的眼神。
"明天去醉红坊旧址。" 林深收拾好证物，忽然注意到苏璃的异样，"累了就先回家，这次的灵契..."
"不，我没事。" 苏璃勉强笑了笑，将绣花鞋重新包好，"你记不记得，三年前在西河镇，那个被木偶灵契附身的男孩？他母亲也是这样，脚底出现绣纹后..."
她的声音突然哽住，解剖室的灯管 "啪" 地熄灭，黑暗中传来纸箱倒地的声响。当备用灯亮起时，众人惊恐地发现，陈小雨的尸体脚底，不知何时多出了完整的绣花鞋印，而那只本该在纸箱里的绣花鞋，此刻正静静躺在尸体脚边，鞋面上的并蒂莲，竟比之前鲜艳了许多。
雨还在下，林深站在解剖室窗前，看着楼下护城河里漂浮的落叶，突然想起张医生说的第一例死者 —— 那个叫李曼的舞蹈老师，死前三周曾在朋友圈晒过一双复古绣花鞋。他摸出手机，翻到李曼的微博，最后一条动态停在七月十五："新收的老绣鞋，鞋跟里居然刻着字呢～" 配图里，红色的绣花鞋斜靠在青石桥的石栏上，鞋跟处隐约可见 "醉红坊" 三个字。
"深哥，" 苏璃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从绣花鞋里找到的纸条，"你看这个。"
泛黄的宣纸上用朱砂画着简易的路线图，起点是 "醉红坊"，终点标着 "往生桥"，中间画着七朵莲花，每朵莲花旁都标着日期。最近的一朵莲花旁写着 "七月十五"，正是李曼的死亡日期，而第二朵莲花旁的 "七月廿三"，正是陈小雨的忌日。
窗外传来闷雷般的响声，护城河的水位在暴雨中迅速上涨，青石桥的桥洞下突然浮现出模糊的黑影，像是有人穿着旗袍站在水中，手里举着双猩红的绣花鞋。苏璃猛地转头，发现解剖台上的陈小雨尸体，手指正诡异地勾向绣花鞋的方向，指甲缝里还卡着片暗红色的绣片 —— 与第一例死者李曼指甲里的碎片，一模一样。
当林深和苏璃离开医院时，街角的老钟正敲响凌晨西点的钟声。雨幕中，一个穿灰布衫的老人拄着拐杖缓缓走过，拐杖头雕刻着莲花纹样。老人经过他们身边时，突然停下脚步，浑浊的眼睛盯着苏璃手中的纸箱。
"姑娘，" 老人的声音像生锈的铁门，"这鞋穿不得，桥那边的姑娘等了七十年，就等着凑够七个绣花鞋的主人，带她回阳间呢。"
不等两人反应，老人己消失在雨雾中。苏璃突然觉得手腕的红痕一阵刺痛，低头看去，那抹红色竟沿着血管蔓延，在掌心汇集成半朵莲花的形状。而纸箱里的绣花鞋，此刻正发出几乎不可闻的叹息声，鞋面上的并蒂莲，花瓣正悄然张开，露出藏在花蕊里的、一滴即将坠落的血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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