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岚足足等了三日,才等来了消息。
首先回来的,是派去燕北军营的无痕。
虽燕北军营距离王府不算远,快马半日就可以到,但无痕收集信息十分不容易。
一来是时间久远,人员流散开了;二来此事牵扯重大,不能引起太多人注意,无痕不能表露自己身份,只能暗中调查。少了“燕王”旗号,打听起来很是费劲。
好在他之前跟着祝家军打赤金兵时,交了几个面熟的军汉,无痕寻得这几个军汉后,客套了几句后拉着他们一起喝酒赌钱。
无痕出手阔绰,赌场上故意输钱,输了也乐呵呵不急眼,这么一来,很快就跟那几人打成一片,称兄道弟。
时机成熟了,无痕这才开始装作不经意旁敲侧击腊月二十日军营发生的事。
忙了三日三夜,几乎没合眼,总算是梳理了个大概,便连夜飞马赶回王府。
无痕裹着夜露翻身入窗进了王府书房,见了坐在案几旁的陆青岚,就要下跪。
“主子,无痕来迟了。”
陆青岚上前一步,制止住了他的行礼:“不必整那些没用的虚礼。”
他看无痕整个人憔悴无比,头发散乱,眼珠里都是血丝,便知他这几日辛苦,就转身对侍立身后的宝忠说:“宝忠,你去小厨房让厨子熬点人参肉粥,再去吩咐准备热水。”
宝忠应了一声匆匆离开。
“一会儿你去吃点东西,洗了澡再休息,现在你打起精神,把查到的事情,详细说给本王听,”陆青岚指着墙边椅子,“你坐着回话。”
无痕眼眶一酸。
都说天家血冷,可他们王爷偏生了副炽热肝胆。
他硬生生压下胸腔翻涌的热意,屁股堪堪坐了椅子边,背脊仍绷得笔首,开了口。
“王爷,祝家将军的营帐,与咱们军队的营帐,隔着整片演武场,咱们的人,听到的看到的,十分有限。”
话未尽,陆青岚己了然。
祝剑屏女扮男装替弟从军,是诛九族的大罪。纵使燕王于祝家有再造之恩,这般隐秘,终究要筑起铜墙铁壁,对彼此都好。
“腊月二十,大雪封营。王妃照例巡营归来,命亲兵虎头给岗哨分发热肉汤——”
“正因如此,不少兵卒没急着睡,三三两两聚在帐外闲话。有人看见祝老将军和幕僚徐素——”无痕话头一顿。
徐素,祝景舟的化名,陆青岚自然清楚,他用眼神示意无痕继续说下去。
"——他们进王妃帐前,将王妃的两名亲兵斥退至十步开外,严令任何人靠近。"
“后来,帐中传出……兵器声和有人受伤吃痛声,那两名亲兵实在担心,便违令靠近王妃营帐,问询后被唤入帐中。”
“之后,老将军吹了暗哨,几名心腹长随疾步入帐……不久,他们慌慌张张拖来了府医。”
府医,将军私养的心腹,与朝廷派遣的军医截然不同,忠心护主,绝不会轻易透露将军府的秘密。
“可那府医进去后,连同先前两名亲兵……全消失了。”
陆青岚的瞳孔骤然收缩。
“相谈到深夜,只有老将军独自出帐,”无痕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徐素未现踪影,但有人看见……”
无痕深吸一口气。
“王妃帐子运出去很多袋土。”
“土?”陆青岚重复了一遍。
“是,那几袋子土,就扔在大军扎营外侧,有士兵好奇查看过,里面的的确确就是土。”
“唔……”陆青岚明白了,他们在帐子下挖坑埋尸体,才挖出那么多土,“说下去。”
“第二日破晓,老将军一反常态,独自策马巡营遇到流寇,被射瞎了一只眼睛。老将军自己简单处理后回营,唤来军医处理伤口。”
“老将军的伤感染,发高烧,夜里常常发噩梦。少将军寸步不离侍候左右,也跟着染上了病。两位将军病得又急又怪,军医束手无策。后来,祝家人不知从哪里寻来一个赤金国的做法萨满,帮忙除病解厄。”
“那萨满言语冲撞了老将军,让老将军一怒之下抽刀杀了。”
“杀了那萨满的当晚,有人瞅见少将军营帐又运出一个麻袋,这次麻袋运送到很远的地方。没人知道究竟扔到了什么地方。隔了一日,老将军从病床爬了起来,安排大军当日启程。”
“启程那日,有士兵发现,少将军大帐下,泥土有翻动的痕迹,周边散落着不少凝固着血迹的土块石块。”
“少将军之后,鲜少露面,据闻是侍奉老将军心力交瘁,恶疾尚未痊愈,不能招风见人,也是怕传染给其他将领。”
“要么躲在大帐内休息,要么缩在马车里。巡防改乘马车,铠甲头盔从不离身。安营的时候,少将军从车马上下来,有人远远窥见了少将军,说少将军脸上有伤痕,而且瘦了不少,看上去精神委顿,都说少将军这次疾病来得太过凶猛……”
无痕的声音突然断了。
在陆青岚锋利的目光中,这位铁血暗卫竟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大家都说,祝小将军跟换了个人似的。”
书房骤然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陆青岚才开口,声音冷如寒冰:“无痕,你怎么看祝家三位将军?”
“属下暗中跟了王妃三年零西个月,”无痕一向自负,此刻却是发自肺腑的崇敬,“王妃是属下最敬佩的人,是最厉害的将军。王妃单手挽弓射落赤金帅旗,也能在军帐里给阵亡将士写悼词。”
“至于祝景舟......他连姐姐的马镫都配不上擦。虽然王妃处处为弟弟着想,甚至功勋名声都愿意为弟弟打,可祝景舟未必领情。”
斗米恩,升米仇。
兄弟姐妹间,也是如此。
陆青岚的眼睫在脸上投下两道阴影。
宫墙里的记忆翻涌而上——那些藏在饮食中的毒药,那一具具绣着龙纹裹尸布的尸体。
手足同胞之间的残害,身在皇宫,身为皇子的他,再清楚不过了。
但那是皇宫,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方。
可祝家不是皇室天家啊……
“那祝崇山呢?”
“祝崇山此人,胆小懦弱,最擅长的事是自保。女儿如此彪悍,他却被比下去了,老将军脸上……不好看。女儿越耀眼,他躲得越远。都是王妃冲锋陷阵,出谋划策,他倒是心安理得跟儿子一起躲在后方。”
那些散落的线索在陆青岚脑中疯狂旋转:消失的亲兵、染血的冻土、暴毙的萨满,还有这个......突然转了性的祝小将军。
一个恐怖的拼图正在成形。
祝剑屏根本没从那个雪夜活着出来。
——而杀死她的,恐怕就是她拿命相护的父亲和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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