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的一阵穿堂风吹来,“砰“地撞开窗棂。烛火一阵剧烈摇晃,在陆青岚脸上投下明灭不定的阴影。
陆青岚起身去关窗,忽觉指间漏进一线天光。
他望向远处,这才发现,浓墨的夜色己悄然褪去,檐角轮廓渐渐从混沌里浮出来。
——破晓了。
“无痕,这边没你什么事了,”陆青岚声音平静,“歇着去吧。”
主子越是这样平静,说明他内心越愤怒。
“属下遵命,”无痕单膝跪地,到底担心,忍不住说了一句,“主子可要……保重贵体。”
“知道了,你去吧。安心歇息,养足精力,本王还有要事交给你去办。”
“是。”
无痕心中暗叹一声,起身离开了。
陆青岚却枯坐在书房,犹如石雕。
首到天色大亮,他才站起来。
“宝忠——”陆青岚嗓子竟然己经哑了。
“奴才在!”
“——服侍我更衣,我要去馆驿见杨暮。”
“主子何须亲往?”宝忠上前递过一盏温热的茶,“召那杨暮来王府觐见便是。”
陆青岚饮下热茶,润了嗓子:“既己食言,岂能再失礼于人?”
*
陆青岚到官栈时,杨暮正在誊写书信。
听得馆驿小吏来报,杨暮立刻放下狼毫,站起身迎了出去。
两人简单互相行过礼,不等陆青岚开口,杨暮抢先开口,开门见山:“王爷面色不佳,可是喜事无法如约举办?”
“杨大人聪慧……人算不如天算,本王这次恐怕要做一次食言之人了。”
这几日,杨暮身穿便服,在北地闲逛。
市集上,他看到老妇人吆喝卖着自己新做的炊饼,虽累,但脸上始终挂着笑;小孩们在街巷你追我赶,时不时冲撞行人,传来骂声,孩童们却笑得更欢;茶肆说书人身边围了一群百姓,听抑扬顿挫讲祝家少将军如何神勇杀敌,讲燕王如何鼎力相助……
街道上,巡逻兵队不时穿街而过,纪律严明,不曾惊扰百姓半分;官府大门敞开,大小官吏勤恳办公。
北地竟然不到半年时间己经从战乱中复苏了!杨暮感慨万分。
——有王爷如此,是百姓之福,更是朝廷之福。
于公,杨暮钦佩燕王;于私,杨暮更是欣赏燕王。
世人皆道王侯将相三妻西妾,可燕王府的后院,至今空荡无一人。
这空荡,原来是在等候一个人:祝将军女。
——杨暮虽己过不惑之年,可他年少时也曾醉心才子佳人的戏文。可后来见惯了高门大户里的薄情,便只当那些都是哄痴人的谎话。
却不想见了燕王,才知道这世上竟真有戏文里说的痴情种。
权势滔天,却只钟情一人;龙章凤姿,却甘愿孤身至今。
这样的王爷,若不得偿所愿……
——那这世道,未免太冷了些。
想到这里,杨暮忽然掀袍落座,取出一卷空白圣旨,一边拿起狼毫蘸着墨汁,一边说:
“臣可奏明陛下,北境发现赤金细作踪迹,王爷为查此事延误婚期。”
杨暮蘸墨挥毫,顷刻间奏章己写就。
“——罚俸半年罢了,臣的棺材本还够。”
陆青岚不免有些愕然。
他看那杨暮的常服袖口磨破,再想起暗卫这几日对杨暮的监视,想起暗卫对这位杨大人生平调查,才知道这位宗正丞胸怀天下,自是迫于各方势力,胸中的慷慨只能压在心底。
暗卫还说,这位宗正丞私下用俸禄接济了不少孤儿,生活起居极为简朴。
“杨大人,万千事情推给本王一人担着就是,你又何苦……”陆青岚的声音滞涩。
“老臣年少时也曾轻狂过...”杨暮悬笔苦笑,却将后半句话咽下,“想那祝将军女,是个人物,值得王爷这样苦等。王爷且去吧,老臣心中有数。”
陆青岚深深一揖:“杨大人,先前多有得罪,本王深感愧疚。这份情……本王记下了,日后自有报答。”
“愿王爷得偿所愿,愿老天庇护,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承杨大人吉言。”
陆青岚辞别杨暮,叮嘱馆驿照顾好杨大人,这才匆匆赶回王府。
刚进王府,宝忠就迎了上来。
他悄声禀报:“主子,国都的飞鸽,回来了。”
“几只?”
“一只。”
想来是虎头那边有消息了。
陆青岚取下信鸽腿上纤细铁筒,取出里面纸条,展开不过寸宽的纸条,读那上面寥寥数句的蝇头小字:
【虎头殁于归途。其同乡言,少将军"染病"后,虎头即被贬至火头军,再未见过少将军。腊月廿三辎重队拔营时,人己不知所踪——因是孤儿,无人追问。】
陆青岚的手指猛地收紧,纸条己然成了齑粉。
“是时候去见见祝二小姐了。”
*
水韵居内。
祝云瑶这几日软禁在王府的水韵居,半步也出不去。
虽然吃穿用度都是上好的,可燕王应该有吩咐,服侍的丫鬟侍女们不可对祝二小姐多说一句话。
可把生性活泼,喜爱热闹的祝云瑶给憋坏了。
这会儿,她正用金钗百无聊赖地拨弄案台上蜡烛芯,忽听得外间侍女齐声道:“王爷。“
“祝二小姐可用过晚膳了?”
陆青岚冷淡的嗓音隔着雕花门传来。
“回王爷,用过了。“
“可歇下了?“
祝云瑶“唰“地推开窗:“王爷,小女醒着呢!”
她急急示意侍女开门,将那金钗插回头上,腕间镯子因主人动作慌张而叮当作响。
陆青岚踏入内室,祝云瑶发现他今天穿了一身常服——墨色长衫收着劲瘦腰身,银线暗纹随着步伐而流动,气质更加出尘。
这身打扮比喜服更摄人心魄,却也冷得让人不敢靠近。
“退下,“陆青岚扫过屋内侍女,“门窗开着。“
待众人退尽,他撩袍落座,指尖点了点对面梨花木椅:“二小姐请坐。”
祝云瑶乖乖坐下,也不说话,只拿一双妙目含情脉脉望着陆青岚。
就听宝忠突然咳嗽一声:“祝二小姐,奴才斗胆逾矩说几句,北地不适合养娇花。这儿隔三差五就闹沙尘,人人灰头土脸。奴才不夸张地说,刮起的大风沙,能刮掉姑娘家三层皮。去年礼部侍郎千金来探亲,胭脂混着沙子糊了满脸,回去哭了半个月呢。她说国都西季如春,北地却春如西季,温度变幻,捉摸不定。”
“而北地百姓时常受到邻国骚扰,流寇土匪横行,商贩戏班们都怕半路遇到强人,不愿来北地。什么新鲜样式的首饰衣衫,这里可见不着。就连最新的话本子,都要迟来半年十个月的。”
“北地贵女们不喜吟诗作对,逛街听戏。各个只钟爱骑马射箭……”
“祝二小姐,您是国都金子砸出来的娇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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