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坐着回话便是。”
等祝云瑶行了简礼坐下，陆青岚开口问道：“祝二小姐，你跟慢慢说，你是如何得知你姐姐身亡的消息的？”
祝云瑶并未思考太久，毕竟那天记忆实在深刻，就开口说：
“自从知道父亲和兄长可以归家了，我和娘亲日也盼，夜也盼。好容易听说大军到了国都，可父亲和兄长却并未首接回家，而是先去朝廷的兵部那里登记，入册……之类的，领了皇上的恩典，才回家。”
祝云瑶沉浸在记忆中。
“当时巷子里都是人，大家争抢着迎接父亲兄长。没想到，却看到父亲脸上绑着黑布条，遮着一只眼睛……到家后，感谢了邻里，关上门，遣散了仆人，我娘问我父亲，眼睛为什么要遮着一只，我父亲掀开了布条，发现那只眼睛黑洞洞的，甚是恐怖。我娘哭了好一阵……大伙慌手慌脚安慰了一番，好容易才止住哭。”
“然后我娘压低声音问，我长姐为什么没跟着回来？她人去哪里了？父亲……当时似乎没说话，”祝云瑶皱着眉回忆着，“倒是我兄长掉泪了……我兄长跟长姐感情最好。哎……”
祝云瑶的回忆带着闺阁女子特有的琐碎，也不知轻重，一股脑吐出来。
只可惜祝家上下都知道祝云瑶没心没肺，要紧的事情，也不会说给她听。
所以她知道的到底有限。
陆青岚半边脸被阳光照亮，半边脸隐在阴暗处，默默听着，也不催她。
祝云瑶感慨了一会儿，继续说：“……我兄长掉了一会儿泪后，才告诉我们，长姐在腊月二十日那天，在营帐内遭遇赤金国刺客，不敌，被杀，埋在了北地。”
“葬在……北地？”陆青岚的指节抵住桌沿，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为何不运回她的——”
陆青岚喉头一滚，那个字眼在唇齿间辗转，最后终于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喉音，“……尸身？”
陆青岚的指节突然抵住案沿，青白如雪下埋的枯骨。
“尸身”两个字说得太轻了，仿佛说得重了，祝剑屏的死，就成真的了。
祝云瑶绞着帕子，努力复述道：
“父亲说……军中见不得女子，女子的尸体也不行。并非所有阵亡的将领都可以马革裹尸还，只有那些立过战功的，才能躺着棺材回国都……”
“那些棺材并不能首接送到死者家中，而是要先送到兵部验明正身，查功勋簿子，等朝廷追封的旨意下来了……对了，我兄长还说过，棺材每过一处州县，都要开棺验尸，说是怕...怕带了疫病回来。”
“父亲说，他们在北地寻得一处风水宝地，安葬了姐姐……等以后机会成熟，就会派人去将姐姐接回来，迁入祖坟。”
陆青岚隔了一会儿才说话，听不出什么情绪：“你父亲可有说把她……埋在什么地方？”
“我不大能记得住地名，我只记得叫什么云冈。听父亲说，那个冈上石头很多，草木却极少。”
陆青岚的指节在案几上叩出一声轻响，嘴角浮起一丝极冷的弧度，仿佛在咀嚼某种荒谬。
他重复道：“风水宝地？”
乱石嶙峋，寸草不生——当真是好一个“风水宝地”。
祝云瑶疑惑抬头问：“王爷？”
她看见王爷垂落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两道青影，像两柄出鞘三分的剑。
“跟我详细说说这个……风水宝地。”
“是，王爷。”祝云瑶微微欠了上身，继续说，“父亲说那个什么云冈视野开阔，令人心胸开阔，且杳无人烟，不会闲杂人去惊扰姐姐的亡魂。”
陆青岚的指骨泛白，但他的语气却更平缓，就像闲话家常：“那老将军和你娘让你顶替令姐嫁入王府时，可曾交代过你什么吗？”
祝云瑶的帕子突然绞紧了。
不能说……父亲和娘千叮咛万嘱咐，万万不能说……
“祝二小姐，”陆青岚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语气变得郑重，“本王既然己经许诺免你罪责，便是金口玉言，绝不会反悔。你就当是家宴闲谈，不必有那么多顾虑。”
她喉头一滚，细若蚊呐道：“爹娘说……让我嫁入王府后，好好讨好王爷，要我早日……早日诞下世子，承袭爵位。”
“还有……我爹说，王爷病弱，身子不大好，恐怕……让我好好在王府经营，我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爹娘说，这辈子莫要再提长姐半个字。就当……就当祝家从来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
“就这些了。小女绝无欺瞒。望王爷念我父母也是一片爱女之心，不要怪责于他们。”
陆青岚安静坐着，好一阵没说话。
屋里太安静了，几乎能听到蜡烛滚落的声音。
“祝二小姐，”陆青岚忽的起身，袖摆险些带翻了案上的烛台，“本王叨扰许久，现下便告辞了。此间事未了，只能委屈祝二小姐，暂居此处，若有短缺，尽管吩咐。”
祝云瑶慌忙起身行礼：“恭送王爷。”
跨出门槛的刹那，陆青岚忽然踉跄了一下。
宝忠吓得魂飞魄散，慌忙上前急行几步搀扶住了主子，可主子却猛地甩开他的手，迈着大步向前，他的墨色衣衫翻飞，在风中猎猎作响，像头负伤的猛兽奔向军事议政厅——白虎堂。
宝忠小跑着跟着主子进了白虎堂，就听见陆青岚命令道：
“宝忠，把北地舆图抬来！”
很快，两个小太监吭哧吭哧将舆图抬了过来，将丈余长的牛皮舆图小心翼翼地展开。
陆青岚走到舆图前，盯着舆图，用眼睛描绘着祝剑屏的退敌路线。
北地地广人稀，山川连绵，知名的小山上千座，不知名的更是不计其数。
墨线勾勒的北地群山如嶙峋瘦骨，在烛火下泛着幽幽青光。
陆青岚袖长的指尖掠过那一座座山峦——它们像无数沉默的墓碑，矗立在泛黄的舆图之上。
突然，他的手指在某处停驻——那是赤金咽喉处的峡谷，两侧山势如犬牙交错，进可攻，退可守。若他是祝剑屏，一定会选择在此处驻扎大军。
他的眼睛在指尖的西周寻觅，找到了——
“破云冈。”
这三个字像刀尖刮过喉骨。
陆青岚的手指悬在“破云冈”三个蝇头小字上空微微发抖。
她就在那片石冢下吗？
作者“不夜侯云黎”推荐阅读《皇子在下，将军她嚣张地以下犯上》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JPM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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