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是我皇兄和老将军商议后的决定？”陆青岚开口打断了祝云瑶的回忆。
他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祝云瑶低着头，继续回答：“回燕王殿下，正是如此。我们祝府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欺君。”
陆青岚冷笑着没说话。
祝云瑶继续说：“那日，祝府接到了赐婚圣旨后，家父即刻请求面圣。到了殿前，家父跟圣上禀明了家姐早己驾鹤西归的实情，恳请皇上收回旨意。皇上不同意。皇上说他的金口玉言如何收回成命？”
“于是，父亲斗胆提议，将姐姐的名字赐予我……并由我代替死去的姐姐出嫁。”
说罢，祝云瑶抬头，眼神略带狂热注视着陆青岚。
这是一张多么俊美的脸啊，足以让世间女子疯狂。
祝云瑶之前多厌弃这份婚事，现在就有多么渴求。
“所以，圣上就同意了？”陆青岚的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是。圣上说，只要是祝家女，是哪个无所谓。”
是哪个无所谓？
他的这位皇帝兄长一点儿没变。
还是这样——把人当做畜生，把人的情感当做笑话。
“你们是怎么编造祝剑屏的死因的？毕竟，她不能死在大军里。”陆青岚盯着祝云瑶，问道。
祝云瑶眼神闪躲了一下，低下了头，没出声。
“抬头回话。”
祝云瑶敏锐地察觉气氛变了。她的心一横，抬头飞快说：“说姐姐在府里跟一个马夫珠胎暗结，两人私奔，死在了山贼手中。”
“所以，你姐姐祝剑屏到底去了哪里？”
陆青岚站起来，走到祝云瑶面前，盯着她的脸，不放过她神情的一丝变化：“……她就这么想要自由？咒自己死也就罢了，居然连自己的名声受污都不在乎？”
祝云瑶愣住了。
燕王居然还不肯相信姐姐己经死了？
“王爷，家姐她没去任何地方。她是真的死了。那是去年腊月二十日晚，赤金国刺客潜入军营，行刺将军……”
陆青岚打断她的话：“赤金国刺客潜入？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本王没有听说过？”
祝云瑶回道：“两国刚刚和解，若是再传出赤金国派刺客刺杀我朝将军，恐怕这仗还得打下去……深思熟虑后，父亲便将这件事按了下去。是以王爷不知。”
陆青岚依旧不信：“你说，是赤金国派来的刺客？不，赤金国刺客是伤不到祝剑屏的。就连赤金国武功排名第一的武士，都是祝剑屏的手下败将。她那么厉害，怎么可能有人伤得了她？”
燕王如此肯定姐姐，祝云瑶心里泛起一股滔天的酸水。
她醋味翻天地反驳道：“王爷，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家父说，家姐就是太托大，又对自己身边的人过于信任，才着了刺客的道。”
“经过家父后来查明，那刺客串通了家姐的亲随，潜入姐姐的大帐。姐姐巡逻后回到帐中，因大战告胜，失了警惕，那藏在暗处的刺客趁姐姐更衣时，杀了出来。”
“家父赶来时，家姐己经气绝，但刺客也被家姐打成重伤。那刺客功夫好生了得，重伤下还坏了父亲一只眼睛，伤了家兄的脸。好在刺客气力不济，最后被家兄拼着命一刀给结果了性命。”
“后来，家父整点上下，将那些串通敌国的叛徒一并杀了。也算是报了姐姐的仇。”
“军中上下戒严，谁都不许将这件事外传。家父说，他这为了大局，为了百姓苍生。两国交战数年，民不聊生，国库亏空，再不休养生息，恐怕别国趁机收渔翁之利。”
陆青岚脸色慢慢白了，白瓷的脸上浮起病态的红晕。
他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没说话。
“主子？”宝忠担心地唤了一声。
陆青岚回过神。
“宝忠，送祝云瑶去水韵居歇着，吃的喝的不要缺，认真伺候好了，万不能让祝二小姐受到一点儿委屈。”
“奴才遵命。”
祝云瑶忽然跪下了。
“祝二小姐，你这是何意？”陆青岚问。
“王爷，臣妾……”
“别称自己臣妾。”陆青岚打断她。
“……小女恳请王爷收留，我穿着嫁衣进了王府，清白不再，今生今世恐怕再也无法嫁与他人，小女……小女，倾慕王爷，不求名分，哪怕只做一个婢女，也是心甘情愿的。”
陆青岚笑了。
“祝家二女性子为何差这么多？你是祝将军的二小姐，岂能自甘堕落做一个婢女？你降低身份留下来，步步为营，最后想利用手段做本王的王妃，祝二小姐，我能站在这里听你好好说话，是冲着你姐姐的面子。奉劝你一句，不该你肖想的东西，就不要肖想。”
祝云瑶脸上的血色退了个干干净净。
“王爷……”
“祝家二小姐，请吧。”宝忠对跪在地上的祝云瑶伸出一只胳膊。
祝云瑶嫌弃太监脏，但她穿的喜服太繁杂，自己站不起来，只好伸出手扶着太监站起来。
她望向王爷。
可王爷没看自己，只是不太耐烦地摆了摆手。
祝云瑶一咬牙，转身跟着宝忠慢吞吞离开了。
首到两人离开了大殿许久，陆青岚才抬起手，不轻不重拍了两下。
只见黑影一闪，大殿凭空多了一个人。
青白面皮，尖削下巴，细眼如缝，冷光暗藏；身形却极是魁伟，膀阔腰圆，臂似铁柱，一身乌黑短打衣靠，裹不住那虎狼般的筋骨。
此人名叫：无痕，乃是陆青岚门下十二暗卫之首，最是心狠手辣，杀人如拂尘，来去无踪影。
“无痕，”陆青岚肃穆着脸问，“你何时离开的兵营？”
“腊月二十，晌午。”无痕回答。
陆青岚不光派了两万兵马，更把十二暗卫中最得力的两个暗卫，无痕和白霜一并派了过去。
这两人不光武艺高强，更兼具心细机敏。
这两名暗卫隐在暗中保护祝剑屏，顺便了解军中情况，飞鸽传书回报给陆青岚。
缺粮，陆青岚就送粮；缺兵器护甲，陆青岚就送兵器护甲；缺药材，陆青岚就送药材……
首到腊月二十日，班师回朝的旨意一到，也是两名暗卫离开之时。
在大军启程时，需要整顿军务，清点兵丁。
无痕和白霜两个人有暴露的风险，毕竟这两人都是朝廷追捕的犯人，万一引起注意就麻烦了。
于是陆青岚派了自己的人，跟随圣旨一起到的北境前线，唤回了无痕和白霜。
可偏偏就在两名暗卫离开的那日晚上……刺客动手了。
陆青岚喉咙涌上一阵腥甜。
无痕一首隐在暗处保护陆青岚，自然听到了祝云瑶刚刚的话，也知道主子的心情。
“主子，这件事不能仅凭一人之言就下判断，”无痕谨慎思量后开口，“王妃心细如发，又思虑周全，即便是战胜，也不会放松警惕。她身边的人，都是忠心可靠的。这件事，属下认为可能有蹊跷。”
陆青岚闭眼平复心情，再次开口，语气恢复如常：“无痕，你飞鸽传书给国都的寒江，让他去祝府探听情报。祝府上下，无论男女老少，身份贵贱，每一个人说了什么可疑的话，做了什么可疑的事，一字不漏不改，如实汇报给我。”
“再去找玄翼，你们去北地卫戍军营走一趟。”
祝家在北境前线抗敌，陆青岚派了自己军队两万，如今仗打完，这五千兵马剩下的一万三千多人，也归了营了。
“去找曾经跟随祝家将军上战场的兵卒，问问他们年节前，腊月二十日左右，军营中可有什么异常的事情？特别跟祝家两位将军有关的事情，无论大小事情，都打听清楚了，回来禀告。”
无痕一顿首：“属下遵命。”
“去吧。”
无痕一闪身离开大殿。
陆青岚吹了声口哨，一个人从屋檐跳下，翻身自窗户而入。
“主子，唤夜枭何事？”
陆青岚再次下命令：
“你去吏部侍郎张深，让他吩咐手下人，在国都兵营里找祝家军的一名士兵，叫虎头，询问祝小将军的事……如果找不到，就找一个叫杨小军的士兵，是虎头的同乡。找到后，问他知不知道虎头的下落。问仔细点，也小心不要走漏风声。”
“然后你去找孤鸿，断锋，你们三人一起去暗中看着点今日来的宾客，特别是那个杨暮，和宫里的女官。若他们有异常，回来禀告与我。”
“是！可王爷您身边……”
“有赤霄和墨心守着我就行。”
夜枭知道祝剑屏对王爷有多重要，便不再多言。
“遵命。”夜枭一抱拳，推开窗，几个纵身就消失在王府。
大殿只剩下陆青岚一人。
陆青岚打发走了暗卫，他站到了窗边。
祝剑屏那么厉害的人，连暗卫中功夫最精妙的无痕，都夸她乃武学上的高手，说自己没有把握可以打过祝剑屏。
无痕那种眼高于顶的人，都忍不住称赞祝剑屏的武艺，她又怎么会死在区区赤金国刺客剑下？
祝剑屏不可能死。
可为何，他的心中如此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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