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裹着冰晶簌簌坠入竹篓时，我正用脚尖扒拉着潭边最后几块冰晶石。寒潭倒映的晚霞碎成金红色涟漪，测灵尺第八次浮出水面——灵力浓度2.3%，比《玄天宗矿石采集规范手册》标准值低了0.5个百分点。
"这破潭绝对克扣绩效奖金。"我对着工作簿潦草记录，工号甲戌七六九的朱砂印洇开在纸页上。远处膳堂飘来酱肘子香气，竹篓里二十九斤半的冰晶石发出细微嗡鸣，差的那半斤活像钉在考勤表上的红叉。
水面突然炸开的青光惊飞了寒鸦。
"工伤赔偿找后勤长老，加班费申请去事务堂。"我头也不抬地往竹篓里砸石头，玄铁腰牌随着动作哐当撞在潭边青石上，"看见那个穿灰衣服的没？他管考勤。"
水珠淅淅沥沥落在《规范手册》封皮，我护着墨迹未干的记录抬头，正撞进两汪淬了晚霞的琉璃色里。白袍青年湿透的广袖还在滴水，腰间龙纹玉佩却蒸腾起袅袅白雾，转眼将锦袍烘得笔挺如新。
"万剑山庄沐云归，唐突仙子了。"他拱手时袖口云纹泛起微光，暗银丝线流转的轨迹让我太阳穴突突首跳——上次在藏经阁瞧见这种品阶的防御阵，还是给掌门亲传弟子特供的《九转金身诀》。
我默默把准备打水漂的鹅卵石塞回乾坤袋："您挡着我第七个观测点了。"
测灵尺第九次沉入水中的刹那，沐云归突然蹲下来帮我拢西散的冰晶石。他指尖凝着霜气，本该用来掐剑诀的手正把碎石码成规整的立方体："玄天宗竟让姑娘做这等杂役？"
"五险一金齐全，包吃住还有年假。"我扒拉着灵石秤上摇晃的指针，亥时钟声惊得秤盘猛地倾斜，"比当外门弟子强，至少不用半夜被拽起来练剑。"
最后一粒冰晶石落进竹篓的脆响里，沐云归的佩剑突然发出清越龙吟。千年冰魄草的寒气扑面而来时，我盯着玉盒里流转月华的灵药，仿佛看见药堂采购单上标红的九位数。
"沐道友知道我们药堂上月采购冰魄草的预算是多少吗？"我攥着《规范手册》后退半步，"后勤长老现在看见白衣剑修就心绞痛，上回..."
霜气凝成的冰棱擦着耳畔掠过，玄色广袖卷走玉盒的瞬间，我条件反射地摸出留影石。果不其然，冰渣簌簌落在工作簿上的声响，与玄霄师祖冷冽的声线完美重合："不干不净的东西也敢收？"
"师祖，这是本月报废的第三把测灵尺。"我戳了戳冻在冰层里的青铜尺，"按照《庶务堂固定资产管理条例》第西章第七条..."
"赔你十把。"
"那竹篓..."
"千年紫竹编的。"
寒潭倒映的暮色忽然碎成冰晶，玄霄霜雪般的发丝扫过工牌绳结，我盯着他袖口若隐若现的凝血痕，到嘴边的加班费申请在舌尖转了三转："领导，戌时收工是《庶务堂轮值章程》规定的。"
沐云归的剑鸣裹在夜风里格外清晰："前辈是否..."
"小碗。"玄霄突然截断话头，青焰在他掌心凝成朵跳动的莲，"明日来我洞府，给你更好的。"
我数着冰面上倒映的星子幽幽叹气："《轮值交接手册》要求当日任务当日毕，您这样我很难跟考功司交代..."
"让他们来找本座。"
测灵尺残骸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我摸出备用尺塞给沐云归："劳驾帮个忙？第七观测点数据还没录完。"在他错愕的注视下，我翻开工作簿某页指给他看："《突况应急预案》第三款，现场最高修为者需配合庶务堂完成..."
玄霄的冷笑惊飞栖在崖边的仙鹤。
当沐云归的剑气第三次震碎冰层时，我终于在《异常事件报告书》上落下最后一笔。玄霄捏着玉简的指节泛白，沐云归的袖口云纹明明灭灭，而我工牌背面计时沙漏恰好漏尽最后一粒金砂。
"所以两位领导，"我把盖着朱印的报告书塞进他们中间，"能给我签个名确认现场情况吗？考功司要求事故责任方..."
寒潭突然炸开的冰雾吞没了未尽的话语，玄霄的传讯玉牌闪着红光砸进我怀里，沐云归的剑穗不知何时缠上了竹篓提手。测灵尺第十次沉入水中的涟漪里，我摸出凉透的酱肉包咬了一口，在漫天冰晶中摸出第二块留影石。
反正...明早述职报告用的影像资料，应该够用了吧？
晨光穿透桃林时，我正蹲在青石板上数第三十六只红头蚂蚁。玄霄洞府前的花岗岩被剑气削得平整如镜，倒映着天边渐亮的鱼肚白。昨夜暴雨冲刷过的石缝里，工蚁们正忙着重建巢穴。
"轰——"
石门开启的瞬间，怀里突然撞进个描金木匣。十二支冰肌玉露膏在晨光中流转虹彩，琉璃瓶身上的霜花封印正随着体温渐渐消融。我捏起一支对着朝阳细看，瓶盖内侧的缩地阵纹正闪着微光。
"您把千年冰魄草当赠品批发了？"指尖抚过瓶身封印，灵力波动震得虎口发麻，"这封印手法，后勤处刘长老怕是又要说您破坏市场价了。"
玄霄背对着我擦拭本命剑，剑穗上的七宝璎珞撞出清越声响："既是赔礼，自然要赔十倍的。"寒铁剑突然调转方向，剑尖精准挑起我腰间新换的弟子牌，"万剑山庄的追踪术，解了。"
我低头看着玉牌上突然显现的金色符咒，昨日沐云归扶我起身时，指尖似乎确实在腰间停留过久。现代职场培养的危机意识瞬间觉醒："这是..."
"追踪符。"剑气扫过玉牌，金纹化作青烟消散，"云中阁的求亲帖，万剑山庄的追踪术..."玄霄冷笑一声捏碎玉牌，飞溅的玉屑在晨光中划出星芒，"本座倒不知，你如此抢手。"
我默默掏出备用的弟子牌挂上，羊脂玉坠在晨风里晃出残影："师祖，有没有可能他们只是..."瞥见他广袖下未愈的灼伤，话音戛然而止。千年冰魄草需用凤凰火淬炼，难怪昨夜后山有青焰冲天。
"您手怎么了？"
玄霄迅速拢住袖子，剑柄上的霜花纹路映着耳尖薄红："炼器失误。"
洞府外的桃树突然剧烈摇晃，簌簌落花中，后勤处新贴的《门派公物损坏赔偿标准》在脑海自动播放。我盯着他袖口露出的绷带刚要开口，天际传来清越凤鸣。
沐云归驾着青鸾落地时，我正捏着玄霄的手腕给他缠绷带。青年目光扫过石案上的玉瓶，月白锦袍上的云纹在晨风中轻扬："前辈的补偿倒是别致。"
"不及贤侄大方。"玄霄指尖燃起灵火将药瓶温热，霜雪剑气在瓶身凝出冰花，"追踪符画得这般精巧，想必费了不少心思。"
我按住两人同时伸向药瓶的手，琉璃相撞的脆响惊飞了枝头雀鸟："两位，容我提醒..."在他们错愕的注视中拧开瓶盖，"这玩意过期了是不是就没美白效果了？"
沐云归的剑穗撞在玉瓶上，青玉铃铛叮咚作响："此药需用..."
"冷藏，我知道。"我把十二支药瓶挨个塞进玄霄的寒玉匣，冰凉触感激得指尖发麻，"师祖，商量个事？您洞府冰箱...啊不是，寒玉床借我存东西呗？"
玄霄耳尖红得快要滴血，猛地抽回手时绷带散落半截："胡闹！寒玉床是..."
"知道知道，修炼至宝嘛。"我利落地打了个蝴蝶结，"但《灵药储存规范》第三章第五条写明，冰肌玉露膏需在零下十五度保存。"拍了拍寒玉匣，"您这床的温度刚刚好。"
沐云归突然俯身靠近，青竹香混着剑鞘上的松烟墨味扑面而来："姑娘若缺储物法器，在下..."
"不用了。"我把木匣塞进乾坤袋，怀表链子缠在腕间叮当作响，"后勤处王师姐说，超过戌时取快递要收保管费。"拇指弹开鎏金表盖，"酉时三刻，告辞，迟到扣全勤。"
疾行符燃尽的瞬间，身后传来剑刃相击的铮鸣。暮色里，两道身影在云海间交错，剑气震落的星子坠入桃林，惊起夜栖的灵鸟。
我踩着最后一丝天光冲进后勤处，王师姐的算盘珠子正好停在戌时整。她挑眉看了眼我怀里冒寒气的玉匣，朱笔在登记簿上划出红痕："冰肌玉露膏十二瓶，保存温度合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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