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阁的琉璃瓦染着月色，青霜般的冷光在瓦当间流动。我趴在紫檀木案几上，数着《天罡正气诀》扉页的蛀虫洞，八个，比上月又多了三个。玄霄的剑穗垂在泛黄纸页间，霜雪凝成的流苏正往下滴水，在青玉砚台边积起小水洼。
"师祖您能不能收收寒气？"我用竹签戳了戳砚台边新结的冰棱，叮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阁楼里格外清晰，"这都化第三盏墨了，后勤处今年统共就批了二十块松烟墨锭。"
烛火忽然摇曳，玄霄的睫毛在暖黄光晕中颤动，像是沾了霜的蝶翅。忘川剑在剑架上发出龙吟般的嗡鸣，我眼睁睁看着冰霜从他脚下蔓延，眨眼间就爬满了十二座乌木书架。古籍封皮上绽开层层冰花，《太上忘情篇》的书页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出霜纹。
"又来了又来了！"我抄起鎏金暖手炉跳上房梁，冰棱追着鹅黄裙裾攀上雕花木柱。上个月藏经洞被剑气削掉半面墙，财务长老扣了我三十年功德点，这个月再出事怕是要倒贴灵石。"年终考核要扣绩效的！"我扯着嗓子喊，从袖袋里摸出《霸道仙君爱上我》挡在脸前，"藏宝阁新出的《九天玄女剑谱》可还没录入副本！"
剑气堪堪停在距书脊三寸处，玄霜凝成的纸蝶扑簌簌落满青砖地。玄霄握着鎏金杯盏的手背青筋凸起，枸杞菊花茶在杯中冻成琥珀色的冰晶："三百年前他们抢灵石矿脉时，可没人在乎什么固定资产。"
我蹲在横梁上掰手指："藏经阁修缮费三千灵石，松烟墨每锭二十功德点，青玉砚台是前年代理掌门从南海......"
"闭嘴！"
"要不咱们换个地方？"我晃了晃保温杯，热水浇在冰封的书架上腾起白雾，"炼器坊地火室最近空着，您在那儿冻坏多少熔炉都算工伤，走宗门意外险能报七成。"
玄霄身后浮现的剑影突然凝滞，万千寒光里映着支离破碎的灵石矿脉。三百年前正魔大战的幻象在冰霜中重现，我看见年轻时的玄霄站在血色矿洞里，忘川剑挑着七八个不同门派的长老令旗。
暖手炉突然发烫，鎏金纹路在掌心烙出红印。等我反应过来时，手指己经按在玄霄眉心。暴走的灵气化作细雪纷扬，冰晶融化的滴答声里，隐约听见《天罡正气诀》书页上的蛀虫在啃食冰碴。
"你修过寒玉功？"玄霄瞳孔中的赤金色明明灭灭，剑气扫过我发梢，削下半片鹅黄发带。
我看着掌心浮现的莲花纹路干笑："上个月帮食堂李婶搬冻鱼，手抖打翻整罐辣椒粉，可能激发了什么奇怪的天赋......"暗地里却在算这笔工伤能申请多少医药补贴，后勤处新规说见义勇为奖励五百功德点。
玄霄突然扣住我手腕，霜雪顺着袖口往里钻："三百年来，你是第一个能近我身三丈不被冻伤的。"他指尖擦过我掌心莲花纹，古籍架上的冰花突然簌簌而落，"明日酉时，带着你的保温杯到剑冢来。"
忘川剑归鞘时带起的寒风掀开话本，正好露出"仙君将少女抵在冰墙上"那段。我盯着玄霄踏月而去的背影，突然觉得明年藏经阁的维修预算怕是......
青砖缝隙里凝结的冰晶反射着月光，我蜷缩在《山河志》檀木书架投下的阴影里，看老道烟锅里明灭的火星将满地冰渣烤出细密裂纹。他灰白道袍下摆沾着墙角的蛛网，却浑然不觉地用烟杆敲打《天机簿》残页，羊皮纸上突然浮现的宋体字让我手抖掉了半块芝麻糖。
"别糟蹋吃食。"老道抬脚接住坠落的糖块，枯枝似的手指在虚空中勾出北斗星纹，"自打你们异界来客增多，天机仪就常报错。上次有个穿露脐装的姑娘，硬说雷劫是公司团建。"
我嚼着剩下半块糖含糊道："您见过半夜三点被甲方叫起来改剑阵图的社畜吗？上次玄霄..."
"嘘——"烟杆突然压住我嘴唇，老道浑浊瞳孔里倒映出旋转的星云，"听见了吗？气运金柱开裂的声音。三百年前你们世界有个人说'躺平是无声的反抗'，现在整个修真界都在学他摆烂。"
暖手炉突然在怀里震动，我低头看见青铜炉身浮现蓝光对话框：【警告：世界线偏移值己达临界点】。老道枯槁的手指戳向那些闪烁文字，指甲缝里还夹着芝麻糖渣："瞧瞧，天道现在连弹窗广告都学会了。"
书架突然震颤着吐出本《合欢宗考勤表》，我随手翻开被朱砂圈红的某页："上月又有十二个修士申请调休失败走火入魔？这不就是修真版过劳死？"
"所以需要退格键。"老道的烟圈在半空凝成键盘图案，ESC键正落在我影子上，"玄霄那孩子每次入魔，其实是在清除系统冗余数据。至于你..."他烟杆挑起我腰间咸鱼玉佩，"是天道从回收站里扒拉出来的旧代码。"
我拍开快要戳到鼻孔的烟杆："您首说我是备胎程序呗？"袖中《五年渡劫三年模拟》掉在地上，书页间夹着的摸鱼笔记被月光照得清晰——"巳时：替玄霄值岗，补觉；午时：帮掌门写发言稿，摸鱼看《霸道仙尊爱上我》；未时：..."
老道突然拽着我后领提起，枯瘦手掌按在《山河志》烫金封皮。无数光斑从书脊涌出，在空中拼成现代办公室场景：御剑的修士们眼挂黑眼圈，机械地往炼丹炉里塞报表；符咒打印机卡纸喷出三昧真火；传音玉简不断弹出【紧急通知：魔界代表团提前到访】。
"这是...修真界未来？"我望着画面中头发花白的年轻修士们，他们正用捆仙绳把自己绑在灵石灯下加班。
"是正在发生的现实。"老道烟杆敲碎幻象，"你们世界带来的内卷病毒，正在吞噬修炼根基。知道为什么最近丹修炼不出筑基丹吗？"他变戏法似的摸出个白瓷瓶，倒出来的丹丸印着"SSR·996筑基丹（试用装）"。
廊外积雪突然发出细碎爆裂声，老道脸色骤变。
香炉青烟暴涨的瞬间，老道身体突然纸片般蜷缩，落地成了张泛黄符纸。
"林小碗！"玄霄染血的白裘扫过门槛，他手中本命剑还滴着冰渣，"你又偷吃供品？"
"这是丹房给的试用品！"我摸出个青玉瓶晃了晃，瓶底刻着蝇头小楷：醒神丹（服用后三刻内可背诵《道德经》）。
玄霄的剑穗突然卷住我腕间红线，拽出藏在袖中的《五年渡劫三年模拟》。书页翻到折角处，我昨日摸鱼画的玄霄Q版画像正被月光照得雪亮——画中人头顶趴着橘猫，手持"反内卷"令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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