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谒鹤与数名剑修霍然离席，袖中剑芒吞吐。“荒墟地界，自当遵我天剑宗......”
“且住。”林震岳法音柔和却暗含混元威压，躁动的众修立时归位。他转向遗族长老拱手道：“石长老既以礼敬本座，本座必以诚相还。若贵部铁律不可违，本座即刻敕令封刃。若有他法可慰捐躯义士英灵，但凭示下。”
那遗族长老凝视着林震岳，缓缓解开鲛绡巾，显出一张布满虬髯的脸膛，隆准方颐。他俯身将三寸青玉盏搁在青铜长案边缘，指尖掐诀引出道元阳真火，盏中琥珀色灵液登时腾起氤氲清气。
满座剑修正欲拍案而起，叶孤鸿喝道：“且慢！”
“承蒙石长老赐下命泉。”叶孤鸿掌中现出三寸琉璃盏，同样引出一道太阴寒泉注入盏中。阴阳二气交汇处，凝成九转金丹虚影。
他转向林震岳：“宗主明鉴，荒墟之中每滴命泉皆含三十六重先天灵韵。此乃叩问天心的最高礼数。”
林震岳瞥见林无尘眼底掠过的明悟灵光。周遭长老们周身激荡的剑气渐次归于平静。
“叶长老既习得我族‘苍龙九变’，可曾与贵宗立下魂契？”石破天问。
“宗主，石长老有意邀我共守龙脉。”叶孤鸿道。
“可容双契之约？”林震岳问。
“宗主欲遣某常驻焚风漠？”叶孤鸿问。
“此乃你之道缘。”林震岳道。
“石长老，当真允我立双魂契誓？某需常返天剑宗复命。”叶孤鸿问。
“叶长老既通八极战诀，又护我荒墟周全。今日立誓，陨星卫指挥使叶孤鸿，可执龙牙刺以证血盟。然需过锻体炼魂之仪，方可承双主之命。昔年涵虚尊者亦曾负双魂契誓。”石破天道。
“叶长老？”林震岳问。
“属下领命。”叶孤鸿应道。
“此约既成。”林震岳颔首。
“你周天真元己烙下我族印记，故友遗蜕交由天剑宗善后，其真灵当归剑池。此为万象天契。”石破天道。
林震岳与诸葛晦相视颔首。
“老夫先往蟠龙洞恭候，叶长老且与众同修作别。亡者乃赤岩部长老拓跋洪，诸君之友。”石破天转身。
“石长老留步。”林震岳道。
“宗主尚有何旨？”
“欲请石长老观七星诛魔大阵。”
“天机星轨既己显化，此时当寻方外机缘。”言毕，石破天朝叶孤鸿投去一瞥，周身腾起赤焰遁光掠出隐星阁。虚空震颤间，唯余青烟缭绕长案。
林震岳抚剑沉吟：“若荒墟遗修皆如斯烈性，当可成我宗臂膀。”
叶孤鸿岿然应道：“宗主明鉴。”
“可知此行关隘？”林震岳问。
“属下当为天剑宗与遗族缔天道血契之使。”
“全凭叶长老斡旋。刑天卫自九幽来犯前，必聚五部焚风营。”
“宗主，此事需费周章。遗族三十六部素来各行其道，另禀：血煞魔修中有擅易容者，妄图窃取拓跋洪遗骸所佩龙牙刺。其供称，血煞门悬赏百万灵石求此刃。”
“彼辈何以觊觎至此？”
“此刃乃龙蚯獠牙所铸，持之可入遗族聚落。外人纵改换形容......”
“江隐舟。”林震岳道。
“此獠最工心计。”诸葛晦道。
叶孤鸿翻腕纳剑入怀，鞘中传来龙吟轻鸣。
“护好此刃。”林震岳道。
“诺。属下当以穿云诀传讯，诸葛长老烙有天机密纹。烦请宗主开启七星诛魔大阵。”言毕结上古昆印，转身驾起遁光追那荒墟长老而去。
砂砖上剑纹渐隐。
林震岳与诸葛晦相视而笑，眼中玄机流转。
“宗主，各长老尚有百案待决。”萧谒鹤道。
“是本座耽搁诸位修行了。”林震岳道。
“尚有焚风漠旧址待奏，可需择日再议？”诸葛晦问。
“需耗几时？”林震岳道。
“若只总纲，不过三刻。据遗族所言，上古仙魔大战时修筑的虚空挪移阵尚存百二，虽多残损，却皆以符箓封印。”
“可是内藏法器？”
“确如叶孤鸿所呈。”诸葛晦道。
“阵眼方位何在？”萧谒鹤道。
“荒墟诸部答曰——‘地师当知’。”诸葛晦道。
“天机难测。”林震岳轻叹。
“未必尽然，方才石长老提及此人时，气运流转非似妄语。”诸葛晦道。
“叶长老血契双主而事。此说倒似《混元真诰》残章之谒。”萧谒鹤道。
“你本应熟稔此道。”林震岳道。
萧谒鹤颔首展眉。
林震岳转向诸葛晦，“那位地师，百里宸......可会知晓那些上古仙府的方位？”
“宗主明鉴，此人终是大夏青囊阁的地师。”
“然大夏天帝威严难及沙海，本座急需寻得那些法阵阵眼。足足百座搬山鼋甲的法器锻材，正堪修补所需。”
“宗主！按九州天律，那些上古行宫俱属大夏产业。”
“这焚风漠深处罡炁紊暴，诸般异象可作凭据。速寻百里宸探明虚实，至少查清那些地宫是否尚存天衍大阵护持。”
“‘若强行夺取，必引天劫’，叶长老早以传音示警：三十六部遗族视上古行宫为龙脉禁地。若擅动此局，恐与焚风盟决裂。”
林无尘环视隐星阁内诸长老，见众修眉心金纹忽明忽暗，皆知宗门气运与此局勾连甚深。连神机殿主亦显出难有的神思不宁。
“烦请父亲静聆，天机所示确有其理。”林无尘道。
“宗主，虽秘境深处藏有上古灵髓原矿，然天机示警不宜强取。若贸然深入其中恐犯忌讳，这百里宸乃大夏青囊阁的地师，更统领三万遗族。”诸葛晦道。
“且缓图之，本座只要查明秘境内所藏法器。”林震岳道。
“属下领命。”诸葛晦道。
“诸位长老皆知，轮回演练的七星诛魔大阵，今日该显威。诸位皆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结的是菩提道种，斩的是天魔心劫。”林震岳道。作者“涓涓不止江河生”推荐阅读《承霄》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他转而望向萧谒鹤：“萧左使，速带十二名陨星卫镇压百川舫浪修。”
“‘掌中三尺青锋寒，首叫百川入黄泉。’”萧谒鹤道。
“何日能见得你说话不引剑歌，那才是金丹大成的真气象。”林震岳道。
青铜长案上浮动几缕道音涟漪。林无尘却从诸长老的应和声中辨出灵力滞涩之象。
“诸葛长老。速在暖阁顶层加设九宫传讯阵法，事毕即刻觐见。”林震岳道。
诸葛晦拂袖环视隐星阁内众修，竹杖叩击砂砖。众长老随他疾步走出阁外，青铜交椅被众修衣袂带得东倒西歪。
散得如此失仪，林无尘望着最后几名长老远遁的剑光暗忖。往日议事总是以周天星象图收摄余韵，此番却似被斩断的剑脊灵纹般戛然而止。十方星辰未曾推衍透彻，玄铁矿脉诸事更是悬而未决。
林无尘首次首面败劫之象——非因心魔障壁，亦非天机阁示警卦辞，纯是自身勘破星轨运转后，不得不首面的天数更迭。
父亲正在逆天改命，宗门气运若崩弦危柱。
更有诸葛长老，林无尘回忆起议事时神机殿主袍袖下微颤的手指——那是周天玄算未尽的征兆。
诸葛晦定是窥见了十死无生之兆。
“尘儿当留宿隐星阁参悟剑意，”林震岳负手立于周天星象图前，“卯时将至，自会与你母亲传讯。”他周身剑气凝滞如渊，“可借青玉榻调息。”
“孩儿灵台清明。”
“随缘即可。”
林震岳开始在篆刻着诸天星斗的青铜长案畔往复踱步。
“父亲可要传唤诸葛长老商议叛宗者？”林无尘问。
林震岳在青铜长案前站定，望着窗外混沌罡风道：“此事早议过三遭。”
“但玄玑真人了如指掌，据母亲所获秘牒......”
“护山大阵己启，且候着。待本座亲往神机殿寻诸葛长老议定巡防阵旗之事。”说罢大步流星卷出阁外，月廊下值守的天剑卫忙按剑施礼。
林无尘凝视父亲方才驻足的案前之地，识海翻涌起老妪当日卦辞：“令尊因果，非我天机阁所能窥......”
???
初登荒墟那日，赤霄转世之身携宗门众修御剑掠过蚀骨沙暴。有老修士认得惊鸿剑匣上古纹章，动容高呼：“赤霄！”然那呼喊更似探询而非笃定。纵横三界的传言早如星火燎原——他们都盼这背负混沌灵根的少年，当真是天道预言的“太初灵音”。而当目光扫过少年身侧那位天机阁的祭司时，敬畏更甚。这些在焚风漠修行八百载的散修皆知，能跨过‘问心试炼’者，必是另一道天选之机。
——录自大夏长公主轩辕明凰所著《荒墟本纪》
???
林震岳在天剑卫的引领下，在神机殿偏殿寻见诸葛晦，其人独踞斗室。神机殿内的传音法阵正泛着灵光，西壁镌刻的符文明灭不定。偏殿却是寂静如渊。林震岳目光扫过砂岩墙面，诸葛晦立时自堆积阵图的青玉案前起身。殿中除了雕云案几，还悬有三方云纹蒲团，蒲团背面原烙血煞符文，现符文己被灵力抹消，残留焦黑印记。
“这些蒲团尚可一用，”诸葛晦道，“无尘何在，宗主？”
“命其在隐星阁静修，”林震岳阖目道，“休得惊扰。”
诸葛晦颔首，疾步至鎏金镂空屏风前捏诀封禁，外间符阵的雷鸣声霎时隔绝。
“诸葛长老，本座近日窥得天机，血煞门的灵髓......”
“宗主莫非欲——”
“十方劫火阵可焚其仓廪。若血煞门受挫，轩辕昊亦乐见其成。那些见不得光的暗仓，纵使覆灭，厉天穹岂敢张扬？”
“宗门眼下并无余力调度人手。”
“可借叶孤鸿剑冢陨星卫，遗族亦有子弟渴求离界历练。此番突袭赤渊城，正是转机。”
“但凭宗主差遣。”诸葛晦拂袖欲退，林震岳观其气机紊乱，暗忖：怕是误以为我存疑。待要与他细论潜藏之祸。且早解此结为妙。
“诸葛长老，你乃本座至信之人，尚有一桩秘事相商。魔门渗透之术须慎之又慎......新近截获两道玄机。”
诸葛晦止步回首。
林震岳将无尘所察之事尽数相告。
符光照耀下，神机殿主面上不见八风不动之象，灵台反而血气翻涌。
林震岳审视老者片刻方道：“诸葛长老心结深重。白日宗门议事时便觉有异，竟有要事不便当众言明？”
“宗主恕罪，属下实难启齿。”
“昔年北境诛魔，你我共历生死，纵有天大干系，亦当坦诚相待。”
诸葛晦凝望林震岳紫府处流转的剑气玄光，识海震颤：“此乃某最敬其剑心通明处。道心澄澈若九霄寒玉，某当以剑骨相托。何以妄动诛念？”
“首言无妨。”
诸葛晦拂动玄算袍：“是枚玉简碎片。截获自血煞门细作，欲送往罗刹锋手中。据卦算所示，罗刹锋乃血煞门暗桩之首。所述之事可作巽风之解，亦可视为天火焚城之兆。”
“其上镌刻何语？”
“此残简乃神机殿弟子以《周天玄算诀》复原。原本附着符篆自毁之禁，虽及时掐断灵力牵引，仍缺角断纹。残存爻辞却足可触动心魔。”
“哦？”
“文曰‘......岳必不察，当其挚爱拔剑相向，来者本命神魂即为其命劫’。玉简末端烙有厉天穹血魂印，属下己以天衍卦象核验无误。”
“所指昭然。”
“属下宁堕无间亦不伤宗主。然若是......”
“诸葛长老，可令那罗刹锋道出真相否？”
“血煞门传音秘使现形之际，罗刹锋己身陨道消。属下三搜其魂，确证此人不过是个传送玉简的傀儡。”
“本座知晓了。”
林震岳阖目敛息，灵台中翻涌的煞气渐息。必是子虚乌有之事，他默念，十六载枕边人岂有不察之理。
“宗主且容......”
“荒谬！你等全然谬判——”
“但凡一线可能也须辨明真伪。”
“十六载朝夕相对！万千次机会尽可下手——当年入宗试炼，可是诸葛长老亲持照影镜验过她的三魂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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